趙含章帶着王玄直奔刺史府,他們還沒下馬,就見兩個衛兵拖着一個身穿淺青色大衣的青年男子出來,那衣裳寬袖大領,衛兵們拉扯間讓它下滑一大半,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肩膀,只見那人裡面只穿了一件吊帶,外衣鬆鬆垮垮的,一扯,幾乎半裸。
衛兵正要把人扔了,看到坐在馬上的趙含章,立即把人按下站好,還沒來得及問候,手中的人便大力掙扎起來,背對着趙含章和王玄衝刺史府大門叫道:「我就是王眉子,我就是王眉子!放我進去,這名字可是家父給我取的,怎麼就不是刺史要找的人了?你們都不許我見刺史,你們這些刁吏,糊弄刺史,等我見到刺史,我一定告死你們!」
王玄臉都黑透了,雖然他現在整個人都髒兮兮的看不出來,但不妨礙他周身散發出一股寒氣,「你叫王眉子?那你名什麼?」
趙含章合上了大張的嘴巴,默默地看着王玄懟人。
那人回過頭來,看到馬上坐着的趙含章,立即眼睛一亮,不理會問他話的王玄,直衝趙含章而去,不過才走了一步就被衛兵們壓住了。
他不服氣的掙扎起來,「放開我,放開我,刺史面前,你們還敢造次!」
趙含章默默地揮了揮手,衛兵們這才放開他。
他得意的甩了一下胳膊,冷哼一聲,這才擡頭眼巴巴的看向趙含章,似模似樣的躬身行禮,「王眉子拜見刺史,刺史,這些刁吏欺上瞞下,不許我面見刺史。」
趙含章看向王玄。
王玄深吸一口氣,打馬半橫到趙含章身前,讓那青年不得不直視他,「你叫王眉子,那你名叫什麼?」
對方微微皺眉,見他衣衫襤褸一身乞丐樣,很是不悅,但因爲他騎在馬上,不管是被他擋在側後方的趙含章,還是周圍的親兵都沒反對,他這纔不高興的回答他,「你沒耳朵嗎?我叫王眉子,名自然是眉子了。」
王玄就回頭看趙含章。
趙含章就吩咐趙雲欣,「你去公告牆那裡把公告揭過來。」
趙雲欣應下,一踢馬肚子就走。
公告牆又不遠,就在刺史府邊的廣場上,趙雲欣揭下就打轉馬頭跑回來,正要奉上給趙含章,趙含章直接擡了擡下巴示意道:「給他。」
趙雲欣瞥了一眼那青年,
下馬,將佈告張開伸到他眼前。
那青年愣愣地接過,不解的看向趙含章,「刺史這是……」
趙含章:「念一遍。」
青年便拿着佈告一臉不解的念,「尋人啓事,現尋一青年,身高六尺八,臉如銀月,劍眉,星目,鼻懸,琅琊郡臨沂人,王衍之子,王眉子,有消息來者,只要確實,賞錢一萬,若能將人護送到刺史府,賞錢百萬……」
青年唸完就擡頭一臉無辜的看着趙含章。
趙含章頓了一下,震驚的問他,「明白了嗎?」….
青年一臉茫然的搖頭,道:「刺史,在下王眉子,琅琊郡人。」
趙含章:「……你爹是王衍?」
青年停頓了一下,在趙含章的目光下還是搖了一下,很輕微的一下,要不是趙含章一直盯着他,只怕都看不出來。
趙含章就哼了一聲,指着不遠處的公告牆道:「帶着這張佈告,去那裡念一百遍。」
她吩咐衛兵們:「盯着,不夠數不准他走。」
衛兵們大聲應下。
青年嘴巴抖了抖,目送趙含章和王玄進刺史府,忍不住小聲的委屈道:「我是叫王眉子呀……」
王玄憤憤不平,「我是那樣子的嗎?獐頭鼠目,衣衫不整,就算是要假冒,那也得選個差不多的人來冒充吧?」
趙含章笑道:「世兄,他這可不是衣衫
不整,這不是你們世家公子流行的穿戴嗎?現在天這麼熱,他這樣也清涼。」
就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穿上就有點噁心。
王玄腦海中瞬間閃過那青年被拽得衣衫半落的模樣,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道:「我從未那樣過。」
是有人喜歡在大衣裡面就穿一件小衣,也有人喜歡袒胸露腹,可他一直不在那個行列。
他最多喜歡光腳穿木屐,不穿襪子也不穿布鞋,他實在欣賞不來他爹,他叔伯們的那種穿戴。
趙含章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道:「聽聞荊州王刺史不僅喜歡袒胸露腹,還喜歡赤裸狂奔,對了,他派了使臣來找你,想要接你去荊州呢。」
王玄猛地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趙含章,「荊州出事了?」
趙含章衝他笑了笑,指着迎過來的成伯道:「世兄,你先去梳洗吧,我讓廚房準備吃的,一會兒我們可以邊吃邊說。」
一說梳洗,王玄就覺得渾身癢癢,之前流浪的時候一兩個月不洗澡也不覺得有什麼的。
他動了動身體,急匆匆的跟着成伯走,「那你等我。」
趙含章纔不等他呢,世家公子就算是被俗世毒打過,一有機會,自然還是要好好的搗騰自己。
所以王玄在浴室裡一呆就是半個多時辰。
頭髮洗了四次,換了三次水,澡也洗了三次,要是條件允許,他還想泡個鮮花澡之類的。
可惜刺史府的下人似乎對男子有什麼誤解,竟然不肯拿鮮花給他泡澡。
王玄坐在鏡子前仔細地看了看自己的臉,嘆息道:「粗糙了許多啊。」
被派來伺候的小廝糾結了一下,還是跑出去找認識的侍女姐姐們拿了一些脂粉進來。
王玄只看了一眼便搖頭,沒有用。
小廝鬆了一口氣,覺得這位郎君和他們的大郎君二郎君一樣,就聽到他道:「這一看就是劣等脂粉。」
小廝就把話給咽回去, 慶幸自己沒說他和大郎君二郎君一樣,都是陽剛好男兒。
王玄起身,「走吧,不好讓趙刺史久等。」
趙含章都跑去和趙銘等人開了一個短會回來,正是用晚食的時候,傅庭涵也正好下班回來吃飯。
王氏知道王玄找到了,還特意過來見他,知道他們有事要說,她只見了一面就走,把空間留給他們。
趙含章給王玄布筷,道:「世兄一路艱辛,不好直接大葷大腥,所以今晚我們多吃素。」
桌上只有一道煮雞蛋,都不能說是肉,但廚子手藝很好,菜都做得很好吃,尤其是煎豆腐和煮豆腐,王玄吃得很開心。
埋頭吃了一碗飯,王玄這才微紅着眼睛道:「民生多艱,以前我等雖知民生疾苦,卻不知他們這麼苦,多是從書上理所當然的認爲,與惠帝的不食肉糜相差何幾?這一次,我方知道,他們的苦是連活着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