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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2.22

帳篷裡,楚昭環視一圈,最後只好坐在了牀上。坐下時還皺了皺眉頭,輕輕吸了一口氣,然而擡頭之後一張臉卻顯得非常非常冷酷:“說吧,你怎麼來了?”

崑崙奴一現身,楚昭便認出來了,這貨就是陰魂不散的貴霜帝國皇帝陛下——阿勒坦汗。怪不得這幾日總有被窺視的感覺,而脖子上的紅痕也根本不是戰鬥力逆天的草原蚊叮咬所致。

韓起一看裝不下去了,滿不在乎地撕掉臉上的面具:“阿昭,多虧我跟了你來。不然的話,我們只能在來生相見了!”

楚昭聽了如此這麼深情款款的表白一點不感動,第一時間想起的卻是自己的紅衣大炮,心裡不由咯噔一聲。

韓起不知道自己千里追妻的癡情這般被誤解,上前想要摟抱心愛的“小嬌妻”,被“小嬌妻”一鞭子抽到面門跟前。

韓起躲過鞭子,帶着委屈說道:“我……我這不是放心不下阿昭你嗎?既然阿昭不肯留在我身邊,那麼我就只好過來找你了。”

想到前番媳婦做的事情,韓起真是一把辛酸淚,好不容易娶來的,新婚當夜就帶着兒子逃家了。針對媳婦在新婚當日落跑一事,韓起也做了深刻的自我反思,還找專人諮詢過,知道情侶吵架這種事情,總要有個人主動。

楚昭注意到他的用詞,遂問他:“一個人來的?”也難怪楚昭心中懷疑韓起心懷不軌,千里追愛的無知少女畫風實在和打得波斯羅馬望風而逃的鐵血帝王十二萬分得不符。

韓起狂點頭,模樣果然宛如有情飲水飽的無知少女:“阿昭似乎不喜歡看到我的那些屬下,所以這次就不帶他們了。”

楚昭爲何要逃婚?當然不是心血來潮打算追求自由,也不是突然發現自己的真愛不是韓起,更不是沒事瞎折騰,而是因爲韓起連個真容都不肯露,嘴裡說得情深,實際又是撬楚昭的牆角,又是捏造身份騙婚。而楚昭當時完全處於劣勢,毫無自保能力,爲了自己的國家也爲了自己不被抓去貴霜帝國成爲禁臠,自然要費盡心機地從韓起身邊逃開。

不得不說,不知韓起受了哪位高人指點,比起吊炸天的巧取豪奪,楚昭明顯更吃如今這一套死纏爛打的腦殘套路。

這也是人之常情了,巧取豪奪最後還能你情我願的,大多發生在地位或智力相差懸殊的戀人之間。仔細論起來,楚昭也可算是有才有貌有權有勢的一代帝王,從小過得是錦衣玉食、僕從如雲的日子,若是一個同等地位的王者對他來巧取豪奪那一套,楚昭再心動心中也必然反感,現在突然有這麼一個腦殘少女心的變態,又有顏又能打又好使喚,最重要的是腦子不好使,楚昭本來就喜愛他,見他巴巴兒追過來,哪裡有不歡喜的,心中忍不住更憐愛這腦殘幾分。

不過爲了進一步顯示出自己的聰明能幹,楚昭扮老成地教育韓起:“你就這樣孤身一人跑到我的軍營中來?你不要命了?你的部下也不阻止你嗎?”

這話裡的親近之意便很明顯了,韓起欣喜部下這回出的主意還算靠譜,略帶自豪地吐露心聲:“阻止也沒用。我也不在乎他們,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打算用心對付的幕後boss是這個樣子,難免讓楚昭產生一種欺負病人的感覺,看着韓起的眼神莫名複雜起來——在楚昭所受的教育中,韓起這樣的行爲,簡直妥妥就是昏君所爲,可是爲什麼,卻忍不住從心底深處流淌出歡愉來呢?

有人擺脫戀人的手,是因爲想離開;也有人甩開戀人的手,不過是期待對方再次握住而已。而身爲帝王的楚昭,明顯就是後者。

韓起倒不知道楚昭心裡在想什麼,兀自在那邊不高興地嘟囔道:“明明都結契了,還不聽話亂跑!”這幅生氣的模樣十足十像楚熙,叫楚昭有那麼一瞬的恍惚。

舊年的光景浮光掠影般襲上心頭,卻又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依稀記得,似乎很多年前,自己身邊也曾有過這麼一個大狗般的侍衛,兩人相依爲命,患難與共。

“這裡可不是邊荒集,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就連我都護不住你。況且你還和泰哲有些首尾。”憐愛之心一起,楚昭怕心上人吃虧,忍不住擔憂起來。“要不你還是扮作崑崙奴,別走漏了風聲,過幾日便悄悄離開吧。”

韓起一聽要攆他走,趕忙湊過來解釋道:“我和泰哲也就是往年認識罷了,何嘗有什麼首尾。阿昭若討厭他,我現在就可以去把泰哲殺了,一夜之間能把人頭送回來。”說着作勢往外走。

楚昭其實是個很護短的人,不然也不會帶領大軍奔襲千里前去營救王若谷。此時一聽韓起要去以身犯險,想到外頭天寒地凍的,就算武功高強,也有很大風險。一急之下,楚昭甩出鞭子想要捲住韓起的腿不叫他走,口中怒道:“我自己有計劃,不要你幫忙!”

韓起獻殷勤不成反被毆,卻謹遵高人傳授的追妻要訣,不拋棄不放棄,只說:“好好好,就按阿昭的計劃行事。”說着,並不畏懼被打,連人帶鞭子摟在懷裡,一臉寬厚的笑容,眼眸裡滿是深情。“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楚昭很用力的想要推開韓起,根本推不開,反而讓他看上去就像和大人發脾氣的小朋友一般。

韓起雙臂如牢籠,緊緊將懷中人鎖在其中,他微微垂下頭,珍而重之地吻了吻楚昭的頭頂發旋:“把漢那吉是泰哲的兄長,在韃靼族中威勢不小。阿昭小施手段,就讓他們骨肉叛離,千里來降。我的阿昭果然最英明。”

楚昭心下得意,心想:現在知道寡人的厲害了吧。

就聽韓起繼續說道:“把那汗吉這小子我知道,最是胸無大志的人,和泰哲並不相同,咱們應該給這些降人豪宅住着,美食吃着,但嚴禁出入,以防有詐。依照着韃靼族裡的規矩,不過幾日,就有長老逼迫着泰哲過來要人,到時候大楚就可以要求開互市,讓他們把那羣板升給送回來,還回掠去的人口,然後咱們大楚再把這小子禮送回去。以大楚商人的手段,不出五年,韃靼人便再無一戰之力了。”

板升是草原上的話,就是漢奸的意思。這夥人以張英,趙躍爲首,投了韃靼以後,在邊境以外誘聚秘密教衆,主要是大楚的逃民、降人、亂兵等,漸漸聚起了幾萬人。又在駱駝城以北築了城堡,開水田,過起日子來了。“板升”是犬戎語“房子”的意思,當時就特指這些住房子而不逐水草而居的楚人。

“板升”的成分很複雜,叛逃的原因也不一,有的真是在大楚內被貪官污吏逼得活不下去了,遭遇頗令人同情。但是他們投靠張英之後,出於對大楚的忿恨,不僅積極販賣毒品,還時常鼓動和誘使韃靼殺掠大楚邊鎮,這就無可原諒了。

楚昭拍着桌子附和道:“對,這羣叛徒實在太可惡!不殺不足以泄我心頭之恨。”

張英手中有毒品,主要負責腐蝕,誘惑各方高層,而趙躍是個極聰明的人,對雙方形勢洞若觀火。泰哲視其爲心腹,每次出征,都要先請趙躍入宮議事,商量完了再依謀劃行動,居然接連打了好幾個勝仗,連號稱不敗戰神的王若谷都差點被困死在燕然山。可以說,有了這羣對大楚形式十分了解的“板升”介入,泰哲的戰略更加高明,大楚邊境的形勢也就更加嚴峻。遙喜那邊還傳出情報,說趙躍獻上一計,讓韃靼人捕了楚旭和楚熙,逼迫楚昭割讓幽雲十六州,然後自封爲西北王,建立以天師道立國的國家,尊泰哲爲帝,替韃靼鎮壓管理幽雲十六州的楚人。

如其所謀得以實現,韃靼人便可以楚制楚,中原的半壁江山危矣!

因此在大楚這邊看來,是願意不惜任何代價弄死這些人的,陳參的謀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解決叛徒。

大楚這邊盤算的雖然好,但是這個計策也有個極大的問題,楚昭被韓起抱習慣了,沒掙脫他的雙臂,拍完桌子之後,便回頭問韓起:“如果泰哲不受逼迫,不管把那汗吉的死活呢?”

韓起執起玉色的手指輕輕一吻。垂眸見懷中人腮幫子氣鼓鼓的,料想是在生氣那些叛徒的可惡,但是片刻之後眼神卻沉定下來,長睫毛低垂著,呈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眼睛尤其得黑,泛着瑩潤的光澤,很好看。

這幅乖乖窩在自己懷裡的模樣,簡直萌得韓起心肝顫,一時把持不住,親完手指之後,又在露出的一截白嫩嫩的脖子上啃了一下。

楚昭被他的鬍子扎得癢,不由笑起來,身子在韓起懷裡蹭來蹭去,叫韓起頓時就硬了起來。

韓起以非凡的意志力強自忍耐着,輕描淡寫地說道:“那也無妨,如果韃靼族不管把漢了,咱們就把他安置在邊境外,令他召降部衆,猶如漢朝的屬國烏桓國。”

楚昭想到陳參給出的主意,反駁道:“這般只怕養虎爲患,不如將把那封爲將軍,讓他隨營立功。”

韓起搖頭,把嘴巴貼在楚昭精巧如白玉的耳邊,輕輕說道:“把那之所以歸降大楚,不過是因爲先帝罷了,到底是韃靼族的王爺,如果分配給諸將,他與先帝分開,且又受人約束,日久必然生怨,早晚要跑回去,說不定會惹出禍事來,得不償失。這是下策。”

明明講的是家國大事,卻別有一份旎邐風光在其中。楚昭捂住被他的氣息呵癢的耳朵,拿眼瞪他——現在楚昭也明白了過來,憑藉這一眼就能看出關竅的本事,和靈活有序的應對措施,難怪面前這位能夠在河中地區作威作福。這貨對着自己跟個腦殘似得,敢情是在扮豬吃老虎啊。

韓起絲毫沒覺察到自己已經暴露了本性,還在那裡繼續給楚昭出主意:“而且將把那安排在外頭有個好處,等到泰哲被你送去的美人治死了,咱們就給把漢一個名號,並鼓勵他吸納舊日部衆。因爲凡是授予了中國名號的虜酋,威望都能凌駕於所有的大漠部落。如此一來,泰哲的兒子一定不忿,要興兵來爭,那就讓他倆打去吧。如果雙方僵持,我們就平安無事。如果雙方廝殺,我們就聲稱要派兵去援助。他們根本沒工夫來侵犯我們,我們也就可以休生養息了。如此還有個最大的好處,你那個稀裡糊塗的伯父自然專心幫情人籌謀,禍害韃靼人去,沒功夫插手你的政務了。”

雖然心中不忿,楚昭也不得不承認,韓起出的這個主意,的確比他們原先商量的要好很多。當然,這並不是因爲大楚君臣的智商比不過韓起,只是韓起更加了解草原民族的心態罷了。

楚昭陷入沉思之中,對待韓起的口氣也溫和許多,:“此事關係至重,平定北邊的機會,全在這一次。你說的不錯……”

話到此處突然打了一個磕巴,原來是韓起見楚昭沉思的模樣太過可愛,終於忍不住將手伸進了大氅內,原本是打算吃一把豆腐就好,誰知楚昭裡頭居然沒有穿衣服,韓起觸手處便盡是滑膩之感。忍不住一摸再摸,正在沉醉之時,卻被楚昭“啪”地一巴掌打在手臂上。

“誰準你摸我的?混蛋。”楚昭的大氅已經被解開,因爲裡面沒穿褲子,一急之下往牀上一跳,扯了被子蒙了一頭一臉:“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我又不是你後宮裡的寵侍。”

每次一做那事,有系統在旁邊神助攻,楚昭都會被翻來覆去折騰一晚上,被迫說出各種羞人的話……當然,楚昭也不是不舒服,兩人在牀上稱得上是水乳?交融,況且還能獲得系統能量,按理說該是極好的事情,再沒可抱怨的。

但也正是因爲系統釋放的信息素太濃,楚昭每次都在混沌之中達到極樂,反倒讓他對做那種事有種微妙的恐懼,害怕自己會變得不像自己——若是任由系統亂搞下去,這樣未必就是杞人憂天。

話剛說完,楚昭感覺自己被人隔着被子壓住了:“寵侍?後宮?你也是這麼定位我的?”

可能是隔着被子,韓起的聲音聽起來有種莫名的冷淡。“我是心裡歡喜你,一見你就想把你揉進身體裡,再不分開。可是陛下呢,在牀上對我熱情,下牀有恢復冷淡,說起來,陛下對我,纔是真正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啊。”

楚昭聽了這話,不由得心虛了一下,裹在棉被裡回答道:“你……你哪次不是一見我就往牀上帶?還說那些羞人的話。”

聽起來韓起的話很有道理,楚昭雖覺自己也有一番道理可講,可真要叫他說出個所以然來,卻又氣弱,心裡便也暗暗覺得自個的確好似沒有吃什麼虧。

因爲底氣不足,楚昭的聲音難免越來越小,外頭卻一直沒有動靜,他心頭一緊,偷偷從棉被裡探出一個頭來,對上韓起暗紅色的雙眼。

韓起看上去並沒有生氣,向裹在被子裡、半點形象也無的大楚天子伸出手,用近乎蠱惑的聲音說道:“來吧,阿昭,你不過來麼?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也有能力給你。只要你在我的身邊,龐大的帝國,忠貞的愛情,不受約束的生活,我可以實現你所有的夢想,來我身邊吧。我甚至願意爲了你對這個天下好一點,也做個勞什子明君。”

說不動心是騙人的。韓起描述出來的場景太過美好,不費吹灰之力之下,楚昭就能得到一個龐大的帝國和一羣免費打手,從此西北再無戰事,邊境儼然。

若是因爲自尊等無聊的問題,導致韓起狂化,兩國兵戎相見,不死不休,最後的結果不論大楚是慘勝還是惜敗,必然已經血流成河。能夠通過征服韓起的方式征服天下,雖然聽起來不夠霸氣,但只要對象是韓起,楚昭這個沒節操的便偷偷意動起來。

就在楚昭心有所動,打算歡快地蹦躂進韓起張開的懷抱,從此攜手走上人生巔峰的時候。系統界面突然異常顯眼地閃爍了幾下,出現了一個對話框。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楚昭不由凝神看去。

有點類似於現代的網絡通訊媒介工具,對話框呈長條形,出現在系統界面的右側,取代了原本浮現在最上方的任務提示欄。看來系統自身也會做一些頁面優化工作,畢竟楚昭登基以來,可能是楚昭的基本成長已經完成,任務提示欄已經安靜了很久。

對話框上首先打出一段話:[請宿主注意,請宿主注意,本系統終極任務是成爲明君,而不是成爲明君的真愛。]

楚昭想回復,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可供打字的虛擬鍵盤。

[恭喜宿主成爲地球史上首個將本系統升級到第二節點的人。爲了優化用戶體驗,系統將提供交互界面。]

楚昭噼裡啪啦的打字【呵呵,還敢出現。】

【不是我動動腦子你就知道我在想什麼了嗎?何必多次一舉。】

[因爲升級的原因,宿主的大腦將被列爲最高級別保護對象,沒有授權的前提下,本系統也無法獲取腦中信息。]

【我正想找你算賬呢,升級之前你對我的大腦對了什麼?你這個變態偷窺狂,我失憶是你在搗鬼吧?快點把記憶還給我。】楚昭總算揪住了系統,在腦海裡散發着怨念的電波。

氣勢如虹的系統一下子萎了,界面上畏畏縮縮出現一行小紅字:[你……你最近不是已經想起很多事情來了嗎?]

中間一排省略號用得特別人性化,看來系統果然是高維宇宙的產物,升級後智能有很大提升。

【是,我是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事情。但楚熙是怎麼來的?你必須給我說清楚。】

[最後要完整的想起來,必須系統能源充滿才行。祝幸福。]打完這段話,系統微弱的閃了一下紅光,徹底消音了。

雖然和系統在聊天界面吵了一架,其實對外界而言,不過纔過去一瞬間,楚昭很快清醒過來擡起頭,給出了最後的回答:“即使這樣,——也不能答應你。”

韓起簡直難以置信:“爲什麼,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不,恰恰相反,你做的很好,好到讓我覺得不全心全意地和你在一起,就是對不起你。”

氣氛凝固了一秒,被髮了好人卡的韓起面無表情地看着裹着棉被跪那兒一臉無辜的某人,半晌不發一言,然後突然出手,連人帶被子抱起來,往牀上扔去。

“喂——你幹什麼。”

“幹你。”

不是說好要做個善良忠誠的腦殘嗎?這畫風變得略快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