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勝仗

“北王爺打勝仗了!”

“北王爺打勝仗了!”

嘈雜無序的街道忽然傳來這麼一道聲音, 霎時讓忙於生計的人們轉過視線,紛紛圍上前問個究竟,掩不住的, 是那與有榮焉的一臉喜悅。

消息的傳播總是十分迅速, 是故, 連稍顯偏僻的南橋巷似乎也在一瞬間就熱鬧起來, 三五成羣有滋有味的討論起這個其實與本身並無多大關係的好消息來。

門外的喧鬧顯然也已進入耳中, 屋內之人默默勾起脣,擰了幾日的秀眉也終於得以舒展。

“多了。”

耳旁突兀響起的聲音讓沉浸於情緒之中的人猛然嚇了一跳,手裡握着的竹勺也掉回罈子裡, 心下一急慌忙伸手去撈,左手扶住的小碗卻又滑落幾分, 霎時不知是該先穩住哪一樣纔好。

因這手忙腳亂, 臉龐上帶起無限紅暈, 一路沿到耳根子。

身旁的人也沒有幫忙扶,反倒是悠然的倚着小桌, 手背輕輕撐着額頭以擋住那一臉已經出聲的笑意。

“七尹——”懊惱的喚了一聲,倒是意外的平靜下來,季青冥先放下小碗,才提着袖子撈起那根竹勺,小心用布擦拭乾淨。

“唔, 何事?”乾脆不遮不掩, 七尹露出眉眼俱彎的臉, 笑問。

“該問你纔對吧, 悄無聲息的跑過來。”先開口的不正是他嗎, 季青冥一陣無語。

“我是見你放多了蜜,好意提醒一聲, 不然釀出的酒可是怪味。”修長的手指在季青冥方纔端着的碗中點了一小團蜜,閉上眼放進嘴裡細細吸允,這怪異的畫面讓剛從外頭進屋的浮堯頓時看傻了眼。

放在一般人也就罷了,偏他是長了一副魅惑衆生的臉,再加上這麼個孩子氣的動作,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把這感覺寫到浮堯臉上,便交織成四個大字:非常好看。

腦袋一熱,浮堯只覺鼻尖掛下什麼東西,忙一個激靈捂着鼻頭奔去井邊。

“堯兒剛纔來了?”似乎在閉眼的時候嗅到她的氣息。

“是來過,又出去了,”季青冥止不住別過臉笑起,順帶着一併釋放適才壓下心頭的喜悅之情,問道:“我今日取蜜也是按着往常的分量來,如何會多?”

“因你今日這酒是要給元廷,他要是見着你只怕喝口醋也會說甜。”

一句話讓季青冥又紅到耳根子,轉身喃喃:“他今天怎麼會來,還得進宮見陛下。”

“青冥姐姐,你嬌嗔了。”浮堯不知何時又竄了進屋,搖頭晃腦的衝着季青冥打趣。

“是啊是啊,總好過你流鼻……唔……”話還沒說完就被撲上來的浮堯捂得差點喘不過氣,再一瞧疑惑狀的七尹,不禁笑出聲。

上天庇佑,元廷你總算是安然歸來。

出乎季青冥的意料,不過入夜時分,祁元廷真如七尹所說來見她了。

尚且還穿着一身入宮面聖的戰袍,騎着他心愛的坐騎白翎一口氣衝進酒廬,翻身下馬笑嘻嘻的將她攬入懷中。

“青冥,這次我總算可以娶你。”一貫溫柔的聲音夾雜着無數喜悅,繾綣不已,如星辰一般的眼眸眨也不眨,裡頭的情思彷彿能溢出水來。

兩人正情動,忽然一道白光在眼前閃過,祁元廷反應迅速的攬着季青冥避過,也不看就笑道:“堯兒堯兒,這麼多日沒見,可不該是這般招呼我吧。”

還沒等到浮堯答,就見七尹默着一張臉,也不見任何動作就將他二人分開,從中間穿過走到白翎跟前,擡手戲弄着馬兒幽幽吐了一個字:“門。”

祁元廷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看着那扇被他沖壞的院門撓撓頭:“那啥,七尹,我賠你一對紅木門……”

“我就喜歡原來的。”繼續調戲着馬兒。

“原來那個有什麼好嘛,都壞成那樣……”

“我喜歡。”加重了音調。

“行行行,我怕了你,改日找個能人巧匠,一準給你修回原樣,”眼見說道這份上七尹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祁元廷訕訕笑,轉頭求助季青冥,只見她伸手指指院子角落這才恍悟,一拍大腿:“對了,我這次虜地之戰尋到不少奇花異草,明日就派人全送過來給你。”

“唔,北王爺一路辛苦,快進去坐。”回過頭竟是立即換了副模樣,笑意盈盈的摶着手當先進屋。

“連稱呼也變得這麼客氣……”祁元廷額上青筋跳跳,不住嘆口氣:“那些花草本來都是給青冥的呀。”

“怎麼,你不樂意了?那一開始就不要撞壞我家門。”浮堯上前牽住七尹,回頭挑眉做了個鬼臉。

“咳,那樣衝進來不是比較帥嘛。”

衆人默。

在七尹酒廬鬧了半日,祁元廷才帶着季青冥一併回府。

進門果然就聽宣武說起慶功宴上陛下的不滿,老老實實的面壁思過表示第二日上朝會向陛下請罪之後,宣武才肯收住叨叨。

說起來,也確實是他的錯。

雖說這次出兵非已所願,但既然都已經戰勝歸來,皇帝又好心好意的犒賞三軍,他作爲主帥卻一個人不聲不響的溜了,怎麼樣龍顏都掛不住罷。

細細想想,還真有幾分恃才傲物的感覺,約莫朝中大臣又會放出他是不把皇帝放眼裡之類之類的言語。

他還真不是。

“我知道你是惦記着季姑娘,但這麼一來陛下會怎麼看你,定會對你產生嫌隙,然後……”嘮叨的宣武仍舊在嘮叨,也不知到底誰是副將誰是主帥,誰是管家誰又是王爺。

朝身旁的季青冥擠擠眼,攤手搖頭,那旁的話語顯然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王爺!”季青冥還不及笑,宣武就一聲吼了出來,滿臉恨不成器的表情。

“咳,宣副將,”擡手掩住嘴角的笑意假咳一聲,祁元廷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來,正襟危坐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不過,從一開始我便是反對攻克虜地,如今自也沒必要去陛下面前領那犒賞,否則那時的堅持己見豈不是要被衆人笑話。”

見宣武懵懂點點頭,祁元廷一笑又道:“再者,我是完勝而歸,與陛下心中所想必有差異,若是去了慶功宴,不免有炫耀之嫌,你也知道,三軍將士與我親如兄弟,這種關係放在戰場是自然是好,但在陛下看來,卻是一種威脅。”

宣武聽罷猛然恍悟,連聲稱是。誰不知道這次戰事的目的,說白了就是陛下故意而爲之,纔將這個十幾年都未攻下的虜地交給北王爺。本以爲一定是贏不了,想借機削弱王爺的勢力,沒想,竟是勝利而歸。

或許這在外人看來也並非什麼大事,就算未能如陛下所願對付王爺,但畢竟是打了勝仗,而且是連先皇都不能拿下的虜地,在衆人看來陛下心底定也是十分高興,未必會對王爺如何。

只是,作爲祁元廷極少數親近的人,宣武知曉這場戰事背後另一個交易——季青冥。

這個被稱爲江南第一美人的女子,纔是至爲關要的籌碼。

三年前,祁元廷在江南意外救下了季青冥,將她帶回金陵,二人情愫暗生,在宣武看來亦是絕配,可沒想還不等二人捅破這層窗戶紙表明心意,皇上竟一眼看上季青冥要封她爲妃。

這倒也無甚奇怪,畢竟是這樣一個壓過三宮六院美人,恁是誰見着都不免會動心。

只是這與皇帝搶女人,自古以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祁元廷也不例外。

雖說知曉祁元廷與季青冥的關係後並沒有強行而爲,但皇帝多少是有些不滿,這些不滿表現的很明顯,已經請旨請了一年,都遲遲不肯賜婚。

這事二人倒也不急,成親什麼的只是一個形式而已,但祁元廷卻擔心還有人心存妄念,如果給青冥一個名分,至少旁人都會有所顧忌。

便有了此次的籌碼一說。

他與皇帝約定,如若勝利歸來,就要下旨讓他迎娶青冥。

戰場上那麼拼命,也不是白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