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胭脂淚

隔了一日, 紅葉再來酒廬時,明顯察覺七尹與浮堯都有了不少變化。

她倒不是多疑的女子,雖有不解, 也未追問。

“可查出什麼結果?”七尹專注的盯着火爐上的胭脂酒, 問得十分隨意。

將一直拽在手中的紅色圓珠放於桌上, 紅葉嘆道:“昨日和陸大人跑遍金陵城珠寶鋪, 倒是找到不少賣這種珠子的, 可買過的人卻是數不勝數。”

“其中有無特別之人?”

搖搖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沒有,看來還得勞煩七尹一次。”

“不妨, 倒是你,一日而已怎憔悴不少。”

七尹這麼一問, 浮堯才後知後覺的細細打量起眼前女子, 素顏清髻, 發間只別了一小朵白花,襯的臉龐格外清瘦, 難掩疲倦,唯有雙眼一如既往的透露出堅貞清奇。

“你這樣子,還真有點像未亡人,商沐昭要是見着肯定急的滿屋子嚷嚷。”浮堯趴在桌上,話裡不自覺帶上一絲同情, 那因顧及七尹而一直持着的敵意莫名也平淡不少。

“好在他見不到, ”對着二人, 紅葉也無意隱瞞, 低頭勾了勾耳旁碎髮, 才道:“這幾日我總往外跑,媽媽不滿, 昨夜我便打算爲自己贖身,不想她卻故意刁難,不肯放我。”

“的確,你是醉秋苑頭牌,便只是坐着也能帶去不少盈利,試問她以此爲商,如何肯絕財路,人心,在這世上最難揣摩。”七尹伸手輕輕攪着酒,每撈出一勺就會勻出一點細嘗味道,只取出滿意的倒入一旁酒壺中,循環往復,直到斟滿一壺。

“你亦不必將自己逼入絕路,適時而行,就如這酒,雖是同一時間煮在一起,但每滴亦有不同,未到時候,酒味都會有所偏差。”待稍冷後倒出三杯,七尹緩言寬慰,雖無意幫忙,已叫紅葉十分感激。

“我自當盡力。”

“好啦好啦,遠處的事情放一邊,先說說今天,該去哪裡溯源?”浮堯顯然不喜歡這凝重的氣氛,連忙岔開話題。

“哦?堯兒難得說了一次正經話。”飲了酒,七尹不禁打趣,才轉頭作詢,“紅葉是否想好去處。”

看着浮堯氣鼓鼓的模樣,紅葉掩嘴輕輕笑起,心情也似晴朗不少,點頭道:“今日便去醉秋苑。”

商沐昭死前兩日並非失蹤,其實是與家中鬧出嫌隙住在醉秋苑。這麼一來,便很有可能是在醉秋苑遇見過什麼人,以致惹來仇家。

途中,七尹聽紅葉如是說罷,便嘆因果巧合,天意弄人。若非有這麼一出,商陸也不會到酒廬去尋她表哥,這一世二人差點便又要錯過。

紅葉無意之中幫過他,他現今來幫紅葉,到底是有因可循。

而這一次的溯源法,果真是找到不少線索。

在醉秋苑內,商沐昭多數時間都與紅葉相處,能遇見他人的機會自然寥寥可數,時間上的確定以及浮堯的不再阻撓,讓術法頓時比頭一天好上十倍不止。

商沐昭是在紅葉在臺上獻歌時被人叫出去。

那人紅葉認得,是李侍郎的獨子李敬,爲人傲氣,與商沐昭倒也算得上朋友,常常玩笑要替她贖身,紅葉對他一直無甚好感。

“看樣子,事情與他必有關聯。”七尹跟隨那二人走進後院,兀自道。

點頭應,紅葉對這跟上次截然不同,與現實無異的幻境猶自回不過神,只下意識跟着上前,那旁的話語便落入耳中。

“沐昭,你替我說了沒有?”李敬似乎有什麼急事,開口便問。

“說了說了,她想見見你,明日秦淮河畔,”商沐昭懶懶的倚着牆,眉眼如生,話語響起的一剎,紅葉就流了一臉淚水,拽着衣襬壓抑着奔上前的衝動,聽他又道:“唉,你這事倒好,我順口提了提想娶紅葉,就被我娘劈頭罵了一頓。”

“要不我去勸勸你娘?你既幫我,怎麼的我也該禮尚往來,這樣,明天我們一起去秦淮河,再一併去你府上,如何?”李敬臉上浮出不自然的顏色,轉過的一雙眼睛中透露着些許不甘。

“也好,換成你提這件事,他們至少會心平氣和的聽完,”商沐昭略作思索答應下 ,擡頭輕輕笑起,俊秀的臉龐浮上一層柔色:“我嘛,當真是急着想給紅葉一個名分。”

“哈哈,你急什麼,不是一貫不想娶親?”李敬笑嘻嘻的往他肩頭打了一拳,適才的神色悉數收起。

“情到時候,必然就想娶。李敬,等你不再沾花惹草,肯定會明白。”商沐昭笑,當先走出園子,是故並未聽見李敬末了一句話。

“我約莫是和你同一時明白的……”李敬忽而卸下滿臉玩笑,搖了搖頭,隨着走出。

周遭安靜下來的一刻,紅葉再也忍不住,任眼淚不停的從指縫溢出,整個人顫抖不已,不知隔了多久才得以平復,擡頭環顧,果真是已回到現實。

“謝謝,沒想我竟還能這樣看見他。”啞着聲音,卻是笑了。

“似乎,你已知道該怎麼做,那我和堯兒回酒廬等你的好消息。”終是耗了不少精力,七尹眉宇之間浮上疲憊,略略頷首後便拉着浮堯離去。

安靜的空氣中夾雜着若隱若現的管絃聲,紅葉站在原處默默聽了片刻,這一所院子,究竟是葬送多少女子的韶華?微微一嘆,手指浮上面龐,深吸口氣才邁開步子。

雖只有短短一段對話,卻是非常有價值,如七尹所說,李敬在商沐昭死前一天約他在秦淮河,可想而知事情與他必定有逃不開的干係。只是侍郎府畢竟不是她一個歌伶能隨便闖的,斟酌一番還是決定先去找陸遠。

“哎呀,我的大小姐,您今個兒可算是安安分分呆着了,”剛走出後院,就見老鴇迎面而來,堆了一臉的笑:“晚上九王爺要來聽曲,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再說吧,我不知那時在不在。”紅葉無力,只好隨口應付。

“紅葉呀,不是媽媽說你,他商家確實有錢有勢,但你總圍着一個死人能撈到什麼,還是聽話乖乖開嗓,別淨折騰。”

“事情我是一定要查的,若九王爺不滿,媽媽便說我嗓子壞了,自也不會得罪他。”說罷,就推開老鴇緊抓着的雙手走出門。

果不其然身後傳來一陣罵:“呸,你個沒良心的小蹄子,當這是客棧不成,來來去去隨你還得了……”

“媽媽覺得不好,那就讓我走,何必爲難。”紅葉倏地止住步子,回頭緊盯着她。

“你!看我不讓人打斷你的腿!”老鴇氣急,眼睜睜瞧着紅葉充耳不聞的出去,只恨身邊沒帶着打手,連啐好幾口。

走上大街,紅葉終是鬆口氣,說到底,不還是爲了錢,也不知是誰沒良心。

到陸遠那正是晌午,一聽紅葉有了線索扔下碗便要去查,這般,才真的是朋友吧。

早些時候就聽沐昭說過骨中開花的故事,那時還暗自責罵陸遠無情,如今看來,經歷過一次情劫,他亦變化不少。

紅葉帶去線索,沒想陸遠也給她了一份回禮,說的是那顆紅色珠子,有一家店鋪掌櫃記得商家表小姐曾經買過一個玉帶,上面就鑲着這種紅珠。

雖算不上什麼大突破,到底是與商沐昭有所關聯,皆欣喜不已。

不料,去了侍郎府等了半日李敬卻不在,二人不想浪費時間,別無他法,只好改道去尋商陸,指望能從珠子裡找出些許線索。

商家人對紅葉的到來顯然沒有什麼好臉色,礙於陸遠也未表現的太明顯,倒是商陸誠心相待,還爲商家人向紅葉賠了個不是。

這般伶俐的人兒,紅葉打心底就喜歡。

問及珠子,她亦是直言不諱,說是自己的確買過一條鑲有珠子的玉帶,不過早已送人,她也不知是不是玉帶上那顆。

紅葉不禁失望,商陸見狀連忙寬慰,表示可以幫忙詢問被送之人,問及是何人時,所有的一切忽然就巧合起來。

李敬。

矛頭一瞬間全指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