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教官……萬景宸不是已經被謀害了？”姜阮還未從失去朋友的哀悼情緒中回過神，轉頭仲孫沅就告訴他人還沒有死，“還是說……你剛纔其實是在詐對方？”
“的確是被謀害，不過他的命大福大，那樣的困境，竟然也能僥倖活下來。”仲孫沅放下手，手心閃閃爍爍的鋸齒紋路漸漸堙沒不見，“至於剛纔那個，我只是不敢肯定哪個萬景宸是真的，所以試探一下罷了。沒想到對方比我想象中還要沉不住氣，一試就戳破了。”
姜阮聽後，略略鬆了口氣，腦子恢復鎮定，仔細思索仲孫沅方纔的言論，倏地明白了什麼。
他面向仲孫沅的位置，粲然一笑，“十三娘剛纔的舉動恐怕還有其他深意吧？”
仲孫沅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旋即想起姜阮目力不便，於是開口補充了一句。
“的確是這樣，我剛纔的試探還有另外的用意。對方謀殺總教官這一舉動，到底是出於他本人的擅自行動，還是天腦授意？若是前者，說明總教官取走相當重要的信息，讓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去追回，又生怕天腦得知之後降罪與他。若是後者，天腦恐怕已經知道我們的算盤，以後的計劃也隨之改變，免得被動。”結果令她鬆了口氣，全是虛驚一場。
姜阮思索片刻，道，“雖然這次有驚無險人，可窺一斑而見豹，多少也透露出天腦的野心和勢力。我相信大長老的細心和手段，可儘管如此，依舊讓冒牌貨混了進來，令人防不勝防。”
前面雪眠蠱的恐慌還沒有徹底過去，後腳就爆出更加周全的隱藏手段，若是換成一個稍微多疑一些的人，說不定看誰都像是叛徒，說不定還會因此而自斷左膀右臂。
“現在談這些也沒什麼用，一號和七號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總教官已經醒過來了。雖然意識反應比正常水平緩慢很多，但已經可以正常交流。”仲孫沅扶額，她也沒想到自己兩三年沒回來，它們竟然給了自己這麼大的驚喜，按照七號的說法，萬景宸能活着，絕對是個奇蹟。
“一號和七號？”姜阮知道一號是誰，仲孫沅不在的這些時間，他和那隻機器人的關係還處得挺不錯，至於七號則沒什麼印象，難道也是十三娘身邊的機器人？
“一號你認識，七號就是姜雅，你以前也接觸過的。現在則代替莫憂成了十字星的少主人。聽說他已經完全將十字星捏在手裡，變相解決了聯邦潛在的內部隱患，也算是意外之喜。”
估計那位十字星的老爺子已經悔青腸子了，當初只是讓七號成爲莫憂替身，莫憂則到搖光星接受治療，等莫憂徹底恢復，兩者再將身份交換回來。如今麼，自然是不用再“歸還”了。
就算七號願意調換身份，莫憂也未必能使喚被七號徹底掌握的十字星。
畢竟，當年支持七號奪取架空十字星內部權力的人，可是已故元帥，太叔妤瑤！
想到莫憂那張與已故師尊別無二致的臉龐，仲孫沅心中一動，不由得想起對方孱弱的身軀。
她當年離開太過倉促，那時候莫憂的身體雖然已經穩定下來，然而還需要靜養幾年才能恢復正常人標準，不知道這幾年他的身體變得如何……若是按部就班來，應該已經好多了吧？
“十字星麼？這兩年的確格外安分，暗中和軍部還有聯繫以及生意往來……”
“看樣子，姜雅這些年混得還不錯。”雖然有太叔妤瑤的幫忙和支持，可姜雅能將原本的十字星轉型，甚至和軍部都打好關係，這可不容易，也讓她爲對方感到自豪。
考慮到萬景宸的特殊身份，姜雅並沒有掉以輕心，將他胡亂安置，而是選擇了一個隱秘性和保密性更加高的基地。周圍區域荒廢已久，且沒有覆蓋天腦網絡，屬於相當安全的地方。
“尊者很快就會過來？”
一號已經將自己收拾一新，纏着七號給它換上新的防水漆，看着就像剛剛從流水線上下一般嶄新，防水漆的原材料特殊，所以並沒有刺鼻氣味，反而有種淡淡的木料香氣。
“是啊，我已經給她了訊息，如果沒有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能過來。不過你也要知道搖光星到這裡的距離，哪怕他們有專門的私人航艦，也不是隨時就能起飛的。”
相較於一號期待緊張的情緒，姜雅的神色卻顯得相當鎮定。
“……那也頂多半天吧，大概四五個時辰……”一號緊張地走來走去，一會兒問問姜雅過了多久，一會兒又唸叨，“尊者這些日子都沒有將一號帶在身邊，肯定沒怎麼吃好……七號，你說我要不要先去準備一份備着，如果尊者餓了，還能吃點兒？尊者肯定瘦了很多……”
姜雅默然以對，雖然一號的定位是管家婆，然而尊者可不是正統的吃貨。對於修士來講，食物不過是滿足口腹之慾的俗物，對修煉沒有多少好處，吃不吃對他們來說區別並不大。
不過，一號喜歡這麼做，那就隨它喜歡好了。
“如果你要準備的話，早點去準備吧，說不定尊者會提前過來。”姜雅溫和地看着一號。
“嗯，我這就去準備啦，七號你要不要過來打下手？”一號得到了支持，連帶聲音都愉悅了幾分，似乎那雙機關零件製造的黑豆眼睛能投射出實質性的喜悅情緒。
姜雅：“……”
令十字星內部勢力大換血、寒顫若驚的姜雅，就這麼被一號拉過去換上圍裙，冷着一張臉進了一塵不染的廚房，看得他的下屬n臉懵逼，紛紛將視線投向他方，不敢直視boss窘狀。
這可都是黑歷史啊，要是哪天被姜雅翻找出來算賬，他們還有活路麼？
這老舊的機器人到底是哪家的？竟然可以使喚他們的頂頭上司？
隱隱約約，廚房裡頭還傳出一號斷斷續續的抱怨以及輕聲呵責。
“不能不加姜……七號，也別把蔥偷偷挑出去……那邊的香菜別丟垃圾桶……我拍好的蒜你藏哪裡了……七號，你以前不是這麼挑食的……還有旁邊那份是我準備給萬景宸先生的滋補湯，你別偷偷喝掉……都說了不能偷喝，也不能偷吃，你在幹嘛……七號，你變了！”
以前的七號多乖，一號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適合的詞彙形容他的一二風采，因爲它知道這是尊者依照尊者她師父爲藍本製作的，當世最爲完美的機關人！根本挑不出一絲兒不對。
然而七號離開尊者才幾年，一轉頭，竟然變得像是另一個人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家田地裡照看的水靈靈大白菜，第二天被豬拱爛，變成爛白菜了。
七號還沒有長成爛白菜那麼誇張，可總覺得和以前的形象相差太大了。
一號痛心疾，姜雅卻渾然不在意。在十字星的時間，他知道自己“生”出了屬於自己的“心”，仲孫沅最初設定的模板和他想要的“自己”截然不同，而他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一號也是，只是它依舊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沒有“意識”、“魂魄”、“心”的機關人，只是木石組成的死物，可他已經脫離死物行列，算是擁有另類生命的“生靈”。既然是“生靈”，他自然可以決定自己要成爲什麼樣的人。
幫倒忙被一號趕出廚房，姜雅姿態優雅地端着一碗熱騰騰的大補湯，有一口沒一口喝着。
“這湯很好喝，能再補一碗麼？”姜雅靠在廚房門邊，對着一號道。
“沒有！門都沒有！”雙手叉腰，一號強勢拒絕了姜雅的請求，隱隱可見它的怒氣。
姜雅無所謂地聳肩，反正他知道一號心很軟，嘴上再強硬，也不會真的拒絕。
所以，他沒轉身兩秒，對方就服軟了。
一號說道，“過來，這是你的那一份，不能把萬景宸閣下那份也喝掉哦。”
姜雅笑了笑，倏地問了句，“一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哪天離開了尊者，你想要做什麼？”
一號頭也不回地回答，“你這問題好奇怪，我爲什麼要離開尊者？”
“你這問題才奇怪吧？我們是機關人，只要核心不碎，近乎擁有無限的生命。但是尊者不一樣，她只要沒有踏出最後一步，始終還是凡胎**的凡人，壽命再長也有結束的一天。”
一號怔了一下，似乎核心路線出了問題一般，全身機關肢體不能動彈。
“這個……怎麼可能呢？沒有尊者維護我們的核心，機關人也會報廢。”一號聲音驀地沉了幾分，似乎被七號提及的這個事情弄得有些怒，“七號，你怎麼會冒出這種可怕的想法？”
幾百年了，一號的記憶盒匣中從未冒出過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確定，你真的不會維護自己的核心嗎？”姜雅驀地問了一句，“怎麼可能不會呢？”
一號：“……”
姜雅又重複問，“所以，如果哪天真的離開了尊者，你想要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