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島嶼是兩日之後。
陽光爲毒辣正午,正前方彷彿從未變化過水麪頭處緩緩出現了一個綠茵茂密島嶼。從遠處看,島嶼上空時常有候鳥飛過,加上島面上幾乎看不出空缺濃密山林,這裡幾乎是後世那些自然科學欄目理想拍攝地點。
出現了這一個島嶼之後,接連不斷這島嶼周圍,便能看到零星遍佈其他小型島嶼,雖然都沒有一眼就能看見這個島嶼大,但看模樣也都是相當不錯地方。商船航偏一些,掉頭朝着島嶼另一處形式,溫潤站天頂處指着方纔航道將會經過那個地方說:“那邊有不少礁石,頭一回來時候,若非多倫他們經驗豐富躲避了過去,只怕撞破爛商船連回去可能都沒有了。”
走越近,島嶼美麗便越是醒目,蜿蜒極大一片沙灘竟然是清透乾淨白色,海面直接草草搭建了一個相當長木質碼頭,碼頭處有影影綽綽幾個人朝着這邊看,很只留下一個,其餘都撒腿跑了。
溫樂還尚未弄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便見離開不多久幾個人又迅速跑了回來,他們身後,追上來一羣穿着大厲服侍男人,領頭是一個滿臉絡腮鬍須頭髮蓬亂高個壯漢,他一邊跑一邊脫着自己衣服,溫樂目瞪口呆注視下興高采烈將手上衣袍揮舞到了天上,同時大叫:“大哥!!!!大哥!!!!!大哥!!!!!!”
“……”溫樂糾結了一會兒,扭頭問溫潤,“這莫非是煉兒麼?”
這形象配上一個叫小孩兒似暱稱相當不搭調,可溫潤縱然無比彆扭,還是沒法昧着良心說這個人他不認得,只能嘆息一聲捂着額頭回答道:“明明我走時他鬍子還沒那麼長……”
說話間船靠了岸,溫煉歡呼一聲,將手上衣衫便遠遠拋了出去,跟他身後幾個同樣穿着衣服男人紛紛朝着衣服飛撲,好像那是多麼珍貴東西似寶貝抱懷裡。
溫煉一邊尖叫一邊朝着船上跑,因爲離得太遠,溫樂沒辦法看清他大鬍子下頭到底是什麼表情。但很就聽到一陣咚咚咚腳步聲踏上甲板,下一刻出現階梯方向,沒幾下就臨近天頂了。
溫煉聲音相較賦春時加渾厚有力,嚷嚷起來時候那分貝讓溫樂腦子都有點發懵:“大哥!!!大哥您可算來了!你不知道我們這一回開出多少,我媽……”
那尖叫聲下一秒便戛然而止,溫煉維持着臉上誇張表情傻站天頂入口地方,盯着溫樂和溫潤方向,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說:“二……二哥?”
溫樂眉頭一挑,笑十分溫柔:“好歹你認得出我。”
溫煉扭扭捏捏不敢過來了,二哥素來是比大哥加註重對他儀態培養,有時候做不如人意還要罰抄書,他怕抄書了。
小心從餘光打量了一下溫樂臉色,他實沒法從這種笑嘻嘻表情裡分析出溫樂真實心情究竟是什麼,但他卻是知道自己現要是不打招呼一會兒會被折騰慘,只好鼓起勇氣上前來討好拉溫樂手,嘴裡說:“二哥,弟弟這荒僻地方,簡直是沒有一刻不思念你咧。”
溫樂冷着臉揪了下他鬍子:“我也思念你哩,要不做什麼千里迢迢來這裡一遭。你可比我想象變化要大呀,方纔差點嚇死你哥哥我了。”
溫煉苦哈哈看了溫潤一眼,得到了一個堅定又嫌棄搖頭,只好內心抽泣着保證說:“這只是近來來不及打理,二哥若是不喜歡,我今晚便把他剃了……”
溫樂嘆息一聲,上前抱住他親了下這個毛茸茸幾乎認不出來臉龐,恨鐵不成鋼敲了下他腦袋:“跟你大哥學了那麼久,怎麼還是一丁點眼光也沒有培養出來?你本來頭髮就帶卷,若是直髮,那留些鬍鬚清清秀秀也能好看些。你這樣一打扮,說出去誰信你是我侯府老爺,倒比賦春菜場賣豬頭肉屠夫還要粗壯些,你要改行去屠豬還是預備當土匪?”
溫煉被親了個大紅臉,垂下頭摸着自己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說:“哪兒就有那麼嚴重了……”
“下去吧,回頭我盯着他弄乾淨,”溫潤拉了下溫樂手臂,“下船去弄頓好吃東西,你這些天可瘦得厲害。”
溫煉立馬忘記了剛纔事情,跳老高:“哎呀!我說二哥怎麼都瘦沒型了,我這邊吩咐人去殺雞殺豬殺羊,給二哥做頓鮮大宴!”
溫樂趕緊攔住他,這個肉食動物這一去只怕要好心辦壞事:“多弄些蔬菜,當季就成,殺雞殺羊就不用着急了。”
溫煉被二哥賦予了重任,一臉凝重飛跑了,溫樂盯着他背影,好半天之後才無奈嘆息:“他怎麼一點都沒變樣呢?”
“總會長大,”溫潤摟着他一邊走,一邊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瞧你這模樣倒不像是做二哥,倒像是當爹呢。娶了媳婦煉兒自然會變成熟,男人誰還不是這樣過來?”
溫樂翻了個白眼賞他:“你說是,我將他當兒子養,你就是他娘呢。”
溫潤眉頭一挑,停下腳步,微垂下頭來盯着他,將臉越湊越近。
直到鼻尖觸碰到了鼻尖後,他才眯起了眼,無不曖昧伸手覆溫樂臀上不輕不重捏了捏:“他若是願意這樣叫我們,爲兄倒是沒什麼意見呢,要不要晚飯時跟他提提,日後這島上,咱們便一家三口過?”
溫樂腦內五大三粗溫煉含着彩色棒棒糖,手上握着溼漉漉奶嘴朝他羞澀眨眨眼喊了句阿爸,只到他膝蓋高庸兒卻一臉沉穩站旁邊只是點頭,溫煉鬍鬚隨風飄舞間,溫樂一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
島上一切和溫樂想象中有極大出入,下船不多久之後,他就距離海灘不遠地方發現了修築極高防汛堤,這防汛堤上鬱鬱蔥蔥樹木,整個島嶼都形成丘陵地貌,且地下已經壓平整了相當寬闊一條馬路,上了訊堤,便有車隊等馬路邊接應他們,躲過了鬱鬱蔥蔥樹木障眼,溫樂才發現原來島嶼雖小,裡頭卻別有洞天。
沿岸相當熱鬧,沿着馬路一整圈都能看到修建密密麻麻房屋,那些穿着**踏草鞋看上去是當地居民男女都忙碌着自己事情,他們有些熟門熟路自發奔向碼頭去搬運貨物,有一些則趕着牛車匆忙趕路,這些人看到溫潤時候都顯得相當恭敬,不論男女都會停下腳步朝着這邊鞠個躬纔會離開。
“這邊住都是當初島上原有居民,從賦春來人都住另一頭,”溫潤將溫樂扶上了馬,解釋道:“那邊還有集市,方纔趕着牛車趕路人許多都是要去集市換貨,金銀之物這裡並不流通,有稻米、果子、肉蛋什麼就基本能換到很多東西了。我原本也不預備這裡推動金銀流動,如今便任由他們自行守舊。”
溫樂點頭,想了想卻又道:“這並非長久之計。”
“金礦總有一天會挖完,長不長久大可以日後再變動。”溫潤顯然也是明白溫樂顧慮,他笑了笑,胸有成竹回答。
咋看不大島嶼從一頭馳到另一頭卻花費了不少時間,馬車顛簸溫樂又開始難受時候,該到地方可算也到了。
溫樂匆忙下了馬車,還來不及籲口氣,便被眼前所見一切驚震了兩秒。
原本照他所想,這處島嶼頂多只有礦產出衆,畢竟身處無依無靠海上,來這一回能夠住上乾淨大方房舍便沒有什麼不好了,哪知道眼前這個佔地極大、以硃紅色圍牆綿延出十分壯觀距離宅邸,居然一眼看去絲毫不下賦春侯府!
溫樂皺着眉,偏頭仔細想想,才赫然發覺這不就是賦春侯府模樣麼?
高牆、門戶、匾額、乃至院門口傲然屹立雄獅,雖然細節上難免有些出入,可大致一看,卻實挑不出下於侯府地方!
他猛然回過頭詫異盯着溫潤,這傢伙是怎麼這個島上蓋出這種房子?
溫潤笑眯眯下馬車,一看就知道很明顯明白溫樂想什麼,但他偏偏不說,反而裝作渾然不知模樣,對溫樂攤開手道:“如何?”
溫樂指着宅院大門,又指了指船行駛來賦春方向,難掩驚異:“你怎麼弄成這樣?”
溫潤對他表情看上去相當受用,但卻並不回答,吩咐了馬伕將馬車駛走後,他上前拉住溫樂手便朝內走:“裡頭估計沒有賦春那麼精緻,但我尤其仔細吩咐人弄好了咱倆住宅院,比你主院肯定是不差。”
一進府,便是整齊排列園林擺設,假山流水樣樣不缺,裝潢反倒比賦春內侯府要顯得大氣些,裡頭來往走動人看到溫潤時候明顯變得異常小心,幾乎紛紛都閃躲到老遠,但必要禮節還是做到了。越朝裡走,細節處也並不大意宅院便越發讓溫樂心驚,他並不記得從賦春出航商船有運載過這些東西,況且這個人生地不熟島嶼上,溫潤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切?
進了內院,溫煉大嗓門又開始清晰起來,溫樂聽到他大聲嚷嚷着“收拾乾淨了沒有”“去前廳準備”這些話,感覺他簡直是從忍冬手下出師一等好管家,不禁有些黑線。
他回過神來,拉拉溫潤手,問他道:“可要去拜訪當地酋長?”
“酋長?”溫潤神情那時有一瞬間空茫,然後彷彿才明白過來似,抿了抿脣道:“不用去,那個部落早便解散了。”
“什麼時候事情啊?”溫樂才聽到這個消息,部落只有換酋長或併入其他部落要不就團滅,哪兒有莫名其妙就解散了啊?
溫潤朝他笑了笑:“上次來時候事情,我想着並不重要,便沒和你說。進去吧,洗洗澡出來便可以用午膳了。一路下來累了那麼多天,須得好好休養才行。”
溫樂沒辦法,只能被他糊弄了過去,心中卻還記掛着溫潤不說實話,等到洗好澡吃過飯,趁着溫潤去處理島上公務不府裡功夫,便拉着溫煉說話。
溫煉好似極怕溫樂拿他鬍子說話,坐乖覺很,談及島上部落事情,他先是一愣,而後才狐疑盯着溫樂眼睛問:“大哥竟然沒有告訴二哥你麼?”
溫樂衝他不懷好意咧開嘴微笑。
溫煉卻並沒有平常誇張反應,而是猶豫着搓起了手,溫樂一再追問下,才低着頭小聲說:“原本島上族羣部落上回集合起來用鐵矛忽然攻擊我們船隊,隊裡被殺了幾個好手,大哥便下令將他們都抓起來送到臨島上來……我之後倒是沒見過那些人,想來……不該活着。”
溫樂跟被雷劈了似傻那裡,怪不得要瞞着他呢,這事兒要被先前他給知道,肯定會狠狠跟溫潤吵一頓。
不過現他倒是沒有那麼多閒情逸致,他想也跟以前不太一樣了,要是從前,他估摸會因爲這事兒覺得溫潤是個麻木不仁視人命如草芥王八蛋,可如今他心中所想,卻是溫潤排除了一切異己,究竟是否只是開礦那麼簡單。
島內溫潤就跟賦春溫樂一樣,上了岸便腳不沾地忙碌起來,等到夕陽要落山時候他才匆匆忙忙趕回家,身邊還跟着好些個黑黑高高壯漢看模樣彙報工作。溫樂一開始沒認出來這些人,後來猛然發現這不是曬黑了武一武三武十六麼?溫潤手下帶着得力干將,自從見光後一部分就被溫樂給編進了侍衛隊,而另一部分溫潤自己留下,溫樂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過了。原來是來了島上,做了麥靈通那樣角色。
溫樂之前和他們有過不對付,如今見了面,對方也相當詫異他爲什麼會島上,跟溫潤彙報工作音量一下子就變小了,猶猶豫豫了好久,某些該說事情大概也咽回了肚子裡,直接告辭。
溫潤無奈安撫溫樂道:“他們就是這樣,你別朝心裡去。這些人都跟隨我許多年,若無必要,我目前尚無法對他們多行苛責,等到日後慢慢熟悉了,他們總會轉**度。”
“這羣人是太子給你?還是諫郡王?”
溫潤知道溫樂並沒有生氣,感激笑了笑:“是太子給。”
那就怪不得了,太子手下出來人,不心高氣傲纔是有鬼,估計他們心裡把溫潤當做是龍子龍孫,自己這溫家出身他們看來確實是高攀了。
他嘆了口氣,不打算說這個,直接轉移開話題:“島上部落**事情你怎麼不告訴我?”
溫潤一愣,隨機想到了什麼,有些無奈皺起眉頭:“是煉兒告訴你吧?”
溫樂不置可否。
溫潤被他盯撇開眼睛有些難堪,沉默許久之後才輕聲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只不過擔心你會誤會我草菅人命。當初那部落裡一百三十多人舉着長矛來搶奪我們商船貨物,他們矛間沾有毒液,我已開始並不知情,只下令商隊防守,不料竟然害得他們枉死。我那時怒火攻心,殺了好些,還將活着全部困臨島上,後來見他們仍舊野心勃勃意圖報復,我擔心夜長夢多,便用炸藥將他們全部……”
“只是這樣?只是因爲他們搶奪商船?”而不是借題發揮,偶遇時機麼?
溫潤點了點頭,只是被他直勾勾視線盯臉皮發僵,後只能嘆息一聲認輸垂下頭:“我想養兵。”
“養兵?”溫樂頭一撇就笑出聲來了,原來果真被他猜了個正着,他直接手邊摸了個杯子憤然砸過去,站起身冷冷罵道,“你他媽下決定之前和我商量過嗎!?我不問,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告訴我?”
“你別這樣……”溫潤愁得不行,他早知道溫樂會發脾氣纔不說,沒想到到了還是瞞不過他,只能去拉他手,一邊解釋道:“我帶你來島上,就是想告訴你……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提起罷了。”
溫樂卻不相信,只是冷笑一聲:“我玩心眼從來玩不過你。”
“我和你玩什麼心眼!”溫潤急了,忙見他朝着自己懷裡拉,卻不料溫樂態度居然異常頑固,只能匆匆解釋:“我無非是擔心你胡思亂想,你瞧你如今知道了,和我猜測可有半分不同?你當我養兵是爲做什麼?”
溫樂低頭無語哽了一下,幾乎不想看他。
他實是不想去猜測溫潤是爲了什麼而養兵,這距賦春千里之外海島上,私密小心佈置這如今一切。他不過來了海島第三回,竟然就發展到現這個幾乎沒有不足程度,是從一開始就籌謀一切嗎?
每回來往固定商船,他究竟是從哪裡得到了這麼多資源?莫非揹着他又開闢了另一條航路?
只聽得溫潤繼續講道:“大都如今風雲詭譎,皇帝看似江山穩固,可你不知諫郡王他抱了什麼心事。當初他與太子蜜裡調油,不是轉眼便爲了帝出賣了太子?我只是擔憂他守不住話,忽然便將我身世出賣給皇帝。皇帝決計不能容忍我活下,他若大軍壓陣,你可如何是好?”
溫樂一想也有道理,他這人比較理性,一覺得對方說話好像挺理立馬就放下火氣,想想後纔回答:“若是隻爲了這個,你何須瞞着我呢?”
溫潤方纔以爲他至少是猜到這個,轉念一想立馬傻了:“我怕你發怒才瞞着你,你莫不是以爲我要貪圖你手下礦產麼?”
溫樂有點心虛,他一開始真是這樣想。
溫潤立刻不高興了:“我對你是什麼心,你理當有所瞭解,我何嘗是那種重視身外之物之人?”
“你還有理了!”溫樂眉頭一豎,“你若是真怕我誤會,便別瞞着我做這種引人遐想事兒!我若是不瞭解你,今日便不會親自問你出口,而是安全回到賦春再籌備對付你事兒!我雷管炮火可瞞過你?”
溫潤捏了捏鼻子,小聲道:“我不過一時心急,你方纔那樣想我,當真挺傷人。”
“那是我錯,你也不對,打開始就該和我商量着來纔對,我倆關係,你若一開始說了,我也不會想這麼多。”溫樂爽道歉,心中還是不太高興,他想起剛剛問題,立刻又問,“我並不記得來海盜商船有運送過島上這些,你難不成瞞着我帶了工匠?”
溫潤道:“那倒不是,先前那些送回賦春海匪,他們船隻並未全部被銷燬,我帶去賦春一些,剩下便北上去了福州幾個靠岸碼頭,許多玩意兒都是自那些地方來。”
“這又是瞞着我。”
溫潤立刻無計可施,垂頭任他埋怨片刻,忽然小聲道:“你又何嘗沒有瞞我什麼呢?”
溫樂像只被踩了尾巴貓似刷一聲跳了起來,聲音拔得老高:“要翻舊賬麼!?”
溫潤痛恨自己嘴賤,但過往以來一直深埋心底不安卻因爲他這態度驟然活躍了起來,他幾乎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心中埋怨,側頭盯住溫樂便道:“我信你,便一直不問。你教我學了多倫他們夷語,我並非與他們無話可談。賦春修路漿粉、你撲屋頂上黑布,你莫名其妙多出來這樣多珠寶,我通通知道,也明白你有些不該告訴我東西。”
溫樂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變得蒼白,或許是他一直出於保密思想不肯多用商城,還是倉庫?甚至於他與大都時完全不同面貌和靈魂。總之他閉了嘴,也忽然明白過來自己也是有所保留,心虛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