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光本就不算明亮,定江中一大團光影搖曳,比月光耀眼許多,頗有喧賓奪主的感覺。那光影高似山峰,宏大無匹,正是水神神力在現世的投影。
此時的江底,千百條大魚承託着巨大的神座,定江水神穩坐其上。
隨着大魚的遊動,本來就很寬敞的江面,被刻意地拓寬,江底的淤泥被大魚們攪動,順着洪水泄到下游。
水神淡定地看着神座下水神使者的動作,在一年一次的定江洪水季,拓河道、清淤泥本就是既定的動作。
因爲不斷地經營,定江才能不斷寬廣,既影響更多的沿岸凡人,更能緩慢增長定江水神的權柄和神力。
神座邊,是水神的近侍和儀仗。既有神國里美麗的神侍,也有人頭魚身的護衛。
當然,儀仗是以神袛隨侍爲首。這位站在水神邊的神國管家,手中執着紙筆,跟在隊伍裡不斷記錄,目光不時落在大魚羣上。
半個多月前,定江水神提前發動了一次洪峰,水勢出了天臨峽即平緩。
本個月後的現在,隨着大信世界天時而動的水氣,再度降臨定江流域,又掀起了新一波的洪水。
這一次,定江水神受世界原力眷顧,裹挾水力,從天臨峽的神國中出來,逆流而上直到定江源頭,再順流而下,從源頭一直往下游而去。
一路上,神力鼓盪着天地之力,不知道氾濫了多少土地,淹沒了多少村莊。
此時,神座上一道光芒衝出水面,在江上顯出投影。而江底神座上的水神,周圍更瀰漫着一團神色的能量,遮蔽了水神的身體。
這是大信世界中最深沉的水力,天地間的水氣,依時節而動,附着在水神的體外。
神座在動,點點灰色的業力從定江兩岸受災的村莊中飛到江水中,初時還很零散,但是入水之後不斷匯聚,猶如龍蛇。
業力團聚,透着死寂的氣息,受到江底水神的吸引,徑直往神座上投來。
定江水神看也不看一路上緊緊跟隨的業力龍蛇,若是在平時,他深藏在神國之中,自然能隔絕業力。
就算此時出了神國,他也毫不畏懼。
當業力纏繞過來時,水神體外的深色水氣力量輕輕一彈,就將業力牢牢隔絕在外。
業力形成的龍蛇,發出無聲的怒吼,不斷試圖撕咬水力,但始終破不開一絲縫隙。
就這樣,水神依仗天地之力,隔絕了業力,怡然巡遊定江。
在大信世界,神袛多造神國躲避業力的大環境下,也只有定江水神等幾個老牌神袛,可以藉助世界之力,每年的固定時間,從神國中出來透氣,一邊散播神蹟,一邊影響凡俗。
神座還在緩慢移動,定江水神略有點無聊,偶爾伸出手,彈出一道神力,鼓盪江水清理座下大魚攪動的淤泥。
“離天臨峽還有多遠?”突然,定江水神沉聲發問道。
“水神大人,洪水季到來已有七日時間。大人已經巡遊了小半河道,離天臨峽約莫只有兩天時間了。”身邊的近侍翻了下手中的紙張,恭敬回覆。
“嗯。”水神應了一聲,情緒上似乎沒有波動,但眼睛卻突然閃過一絲精光。“天臨峽之後,就是吳州那處治水工地吧?”
“回大人,洪水季纔到,就有水神使者前去查探,那工地離天臨峽很近,幾乎是緊挨着。”近侍察言觀色回道。
“很好,很好。”定江水神輕蔑一笑。“那域外神袛屢次犯我,欺我不能出神國,這次趁着洪水季巡遊定江,終於還是要落到我的手中了。”
頓了頓,定江水神問:“我們兩次發動的洪水,如今深達多少了?”
“累計已經有15尺3分了。”侍者飛快地報出數據。
這數據是大信世界中的度量,若按照主世界計算,兩次累積洪峰總共有五米多。定江中,河岸在豐水期,也就高出水面一米左右。
按照水神近侍說法,等於水神所到之處,河水都要超過河岸幾米高。
這已經是很恐怖的水量了,也難怪水神所到之處,紛紛河堤潰破。
照常理說,洪水是積累不到這麼高的,因爲每潰一次河堤,水量都要泄一點,可是定江水神始終用神力約束神力,洪峰就越走越高。
“我記得,前一次發動的洪水,都還在天臨峽下游暫存着吧。”水神思索了一會,又問道。
“前一次水深10尺8分,已在天臨峽外蓄勢待發。”近侍回。
“哈哈,那就出了天臨峽,挾洪水衝過去。那神袛不是發動凡人來治我嗎,我們使洪水將工地衝的一乾二淨,再將域外神袛捉回來,待我吞噬了他,必將神力大漲。”
到這時候,方皓澤的存在也不是定江水神神國的秘密,畢竟其在凡俗鬧出好大動靜,還將湘夫人殺了,經由皇帝送到水神神國中,神袛的身份也順勢被水神透露出去。
“大人耗費了幾億神力,是神國近百年的積累,就爲了提前發動洪水,爲洪水蓄勢,當然會無往不利。”近侍諂媚道。
“嗯,我許多年不出手,凡人也快忘記我的威能,居然敢受人蠱惑要對我動手,這一次既然提前蓄積了洪水,那一方面沖毀治水工程,另一方面自然要淹沒更多土地。”
水神得意道:“凡人就是這樣,最容易遺忘,需要時時敲打。”
“據此前探報,那治水工程已經建立了初步框架,也不知道凡人們是如何克服大人固化在水中的神術的。”近侍搖着魚尾道。
“哼,碧落在那神袛手中,肯定是被利用了。”水神冷哼道。“不過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手段都無用了,這次我親自動手,自然能奪回神器。”
“大人是神袛之首,對付一個區區域外小神,自然手到擒來。”近侍拍馬屁,笑着說。
“我觀那神袛只有四階,比我低了足足一個階位。我一隻手掌就能將其降服了,當然是手到擒來了。”定江水神毫無壓力地大笑了幾聲。
隨着他的動作,這一處江水又波濤洶涌,水勢大了好幾分,岸邊亦被沖毀,又死傷無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