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冬泰山)
月黑風高, 四周陰森得令人髮指,不知哪裡傳來的細細簌簌之聲不絕於耳,再仔細聽, 叢林深處, 一個女人如泣如訴, 辛小羽脊背的冷汗嗖嗖直冒, 心跳得就要窒息, 腳底生風不停地向上攀登,累極了,可不敢停下。
身後又似乎傳來鏗鏘的腳步聲, 她害怕停下之後再也無法前進。喘息也是極力屏住的,不是恐驚天上人, 而是這滿山遍野的叢林裡隱藏着許多不爲人知的主人, 讓她生畏。
不敢張望, 不敢回頭,也不敢擡頭, 因爲前面似乎也有人影攢動,只能故意眯眼模糊視線,望一下遠處的那點燈火,然後低頭攀爬。此刻腦子裡只有“生不如死”四個字。
誰家的女人會跑到這荒山野嶺裡哀怨呢?難道真的是女鬼嗎?辛小羽是無神論者,可是這難道真的是女鬼嗎?毛骨悚然已經遠遠不足以表達辛小羽的恐懼, 汗如雨下, 只想死去, 如果能悄無聲息地死去該多好啊!
“女鬼”的聲音已經不是單一的了, 似乎在積聚, 就在咫尺,這驚悚的聲音開始不停地哭泣, 匯成很強的一股勢力,哀鳴聲、哭泣聲、廝打聲,突然,一束光落在身旁,辛小羽下意識地看過去,叢林裡無數雙鬼火燈籠一樣的眼睛。
“啊!!!”她終於失聲尖叫。
叢林裡一陣亂竄,猶如掀起驚濤駭浪,後面的腳步聲開始奔跑,辛小羽拼了命地往上跑,眼前的一幕徹底擊倒了這位19歲的女大學生:一身白袍子,沒有臉,沒有頭,只有一條鮮紅的舌頭掛在那兒,足有二尺長。
“啊……有鬼!”辛小羽大喊大叫。
“少跟我裝神弄鬼!”後面追趕的門衛毫無放棄的準備。
她的手突然被人拉住,向泰山之頂飛奔。辛小羽徹底沒了思維,大喊:“你是人是鬼?”
沒有反應,只是狂奔。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辛小羽已經累得不行了,直接躺到了臺階上,可又被一把拎起,左手被強行攥着緩緩邁步向上。
“媽的,終於把他甩了,還挺盡責!劇烈跑步過後,你不可以突然坐下或者躺下,心臟會受不了的。還有,你的屁股會變大的。”最後一句聲音突然變小。
“呸!你還跟我提心臟?你丫是人,怎麼做特麼的鬼事兒?”辛小羽怒髮衝冠,生平第一次罵出髒話。
不過,她竟然任由他提溜着慢慢往上攀爬了一小會兒。
走了幾個臺階,辛小羽終於能坐下休息了,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水。就在她咕嚕咕嚕喝水的時候,突然耳邊迴盪起他剛纔的最後一句話“還有,你的屁股會變大的。”流氓吧這是?
“不好玩兒嗎?”
“好玩兒個屁!姑奶奶我差點沒命你知道嗎?人是會被嚇死的你懂嗎?”辛小羽依然膽戰心驚。
“哈哈哈,你是說我的裝備吧?不過,我不是故意嚇唬你的,我是發現那個追趕我逃票的門衛已經很近了,所以纔出此下策的。我是臨時決定來泰山的,來的路上才發現萬聖節用過的服裝還在包裡。剛纔我急中生智,演了這麼一出。”他言之鑿鑿。
“真是對不起,沒想到把你給嚇到了!”他誠懇的道歉聽起來有些誇張。
“你不是中國人?”儘管對方的普通話出奇地流利,但辛小羽還是聽出了他偶爾有點拐彎兒過度的語調。
“對,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姜承元,韓國人,這次是來中國留學的。很高興認識你,你叫什麼名字?”
“哦,不是鬼子,是棒子。”辛小羽嘀咕了一聲。
“你說什麼?”姜承元聽到了“棒子”這個詞兒,當然憑他的中文水平,也是絕對理解這個詞兒的,但還是故意問了一句。
“哦,沒、沒說啥,嘿嘿。”辛小羽心想這棒子的耳朵還挺靈。
“那你叫什麼名字?自我介紹一下吧。”姜承元很想知道。
“我叫Rose,來自火星。”辛小羽當然不會告訴他真實的身份,如果不是此刻還在夜晚的山路中,辛小羽真想繼續罵他個狗血淋頭,然後一腳把他蹬下山腳。
“火星?哈哈哈,那是另一個星球吧?”藉着浩瀚的星空,姜承元能夠看到面前這個女孩兒大體的輪廓,很分明,恍惚間真覺得她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
“火星是中國的一個城市,這你都不知道,中文怎麼學的你?”如果能把他忽悠死應該也不錯。
中國這麼大,姜承元還真是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於是謙虛地說:“嘿嘿,我的中文可不好,還請你多指教。”
辛小羽懶得搭理他了,擡起下巴,仰望天空,這一路上太多的驚嚇,活命已屬不易,哪裡還談得上看看風景。
本來只是想從後山上,前山下,領略一下不同的風景,可是通往後山的遊2路半道拋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兒,等後面一趟趕到的時候,一個小時已經過去了。用司機的話說,這大週末的,整個泰安比便秘還堵。恰巧又碰上後山修整,亂亂糟糟,正式到達山腳準備爬山時,夜已降臨。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趕,因爲身後也是一團漆黑的夜。
就這樣一腳深一腳淺地壓根兒也沒見到個售票點。等後來那個門衛在身後追趕逃票的時候,辛小羽已經不知他是人是鬼了。只是沒想到逃票的原來不止她一個。
還有,泰山的貓們是冬天發情嗎?
算了,算了,不想了,還好,這會兒身旁有個“吊死鬼”,不然,四周也還是可以嚇死人的。
“繼續趕路吧,希望就在前方!”姜承元咣噹一句,把辛小羽嚇得一激靈。
很快到達了天燭峰,辛小羽用夜景模式拍了張和天燭峰的合影,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姜承元突然湊了過來,咔擦,就這樣,姜承元歪着腦袋被定格在這樣的畫面裡。一整晚的害怕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接下來的攀爬便多了無限的樂趣,辛小羽不停地擡頭望天,聽風聲歌唱,看叢林幽幽。山山峰峰、草草木木,在黑暗中不過是形形色.色的剪影,少了很多立體感,但是平添了無限的神秘。
辛小羽在山路上一級一級地攀登,突然感到人類就是隻螞蟻,很小的螞蟻。浩瀚的夜空,高聳的山峰,參天的古柏,一切都來得那麼不可阻擋。頭頂繁星點點,它們那N億光年前發出的光在這樣的夜裡是那樣的奪目。人類,真的好渺小。
看到第一個旅館的時候,辛小羽只覺得自己已經不能挪動半步,所以當被告知只剩一個房間的時候,辛小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還好,有兩張牀。
剛躺下,姜承元伸手遞水給她:“來,喝水,Rose.”
“你才Rose呢,你們全家都Rose……”辛小羽呢喃一般。
“你說什麼?”這句完全沒聽懂。
可是,另一張牀上的辛小羽已經酣然入夢。
當姜承元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旁邊已人去牀空,再看看窗外,媽呀,日上簾鉤,來了泰山,竟然沒有看到日出,滿眼都是淚啊。這個Rose什麼人啊?竟然自己悄無聲息地走了,太可氣了!
大約十點鐘,終於,在南天門兩人又碰上了。這一回,姜承元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個女孩兒有一雙水汪汪的清澈如泉的大眼睛,黑亮的長髮映襯着白皙的皮膚,他的心臟狂跳了幾下。
辛小羽趕緊轉過頭去,假裝沒看見,然後若無其事地加快腳步忙着下山。
姜承元使勁地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早上起牀爲什麼不把我叫醒?”
“我又不是你家鬧鐘,怎麼叫你?”辛小羽一驚,白了他一眼,腳步不停繼續往前。
“我就躺在你旁邊啊,你推我一下就好啦!”姜承元不以爲然地說。
“說什麼呢?誰躺你旁邊啦?”辛小羽的臉一下子紅了,小聲地呵斥他。
“你啊!你昨晚不是和我一起睡的嗎?”
這一回,辛小羽終於聽懂了,這男生小心眼兒,這是在報復呢。得,繞道吧,惹不起躲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