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天朗氣清, 萬里無雲,經歷了一個晚上的重整與改道,邵陽公園換了個全新的模樣。彩旗飄飄不說, 一個個的大紅燈籠被高高懸掛, 在風中微晃。象徵迎福的燈籠穗子在風中纏繞飄搖, 就跟燈籠下歡快無比的孩子似的。
即將靠近節日, 公園裡推出了特殊的節日場景, 又有趣又神秘,引得周遭的孩子結伴探險。一棵棵聖誕樹端端正正地安在廣場周圍,環繞的彩燈因爲時間原因毫無用武之地, 反倒是被孩子們戳來戳去。
牧邵清囫圇吞棗解決了食物,跟着寧珂離開小區。彼時, 保安室的門衛剛剛交班, 正同仇敵愾地敵視着前來索要監控的工作人員。
牧邵清路過的時候, 只聽見了對方小小地提了一句邵家。
寧珂走在前面,牧邵清走在後邊。這樣的出行方式沒什麼大問題, 但寧珂卻總覺得不夠親密。
事實上,經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完完全全地把牧邵清當做了自己的人,簡而言之,就是男朋友。男朋友跟他逛公園還離這麼遠, 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喜歡的。眼見牧邵清速度越來越慢, 他的臉越來越黑。
好半晌, 他終於忍不住, 把牧邵清拉到了身邊:“你走在這裡, 落這麼遠,是想要自己一個人?”他正抓着牧邵清的手, 不自覺地就用五指穿過了牧邵清的指縫。
“我剛剛聽到了邵家……”
“你沒有上網查過嗎?濱縣邵家,名氣不錯,有個惡霸的樣子,強龍不壓地頭蛇,濱縣的麻煩最好不要插手,我們呆幾天就離開了。”寧珂放慢了步子,一步走了好久,見牧邵清還在思索什麼,他問,“你對邵家感興趣?”
牧邵清應了一聲:“也不是感興趣,我就是在想我闖的那個禍……”
寧珂在當天就查過邵陽東街的情況,被牧邵清打的不過是一些混混,不足爲慮。安了牧邵清一份心後,寧珂追根溯源,發現這些人跟邵家的關係,然後,牧邵清就也知道了。
雖然邵家這個姓跟他母親的姓氏一樣,但這卻不能抵消牧邵清對人的惡感。他們的確是什麼也沒做,但那話裡話外的語氣,讓牧邵清非常厭惡。
被請來調查的孫家人發現了這麼回事,當天就尋着人去,給打了一頓。
“那沒什麼要緊的,你也沒做什麼?正當防衛罷了……”
“你也聽見了邵家在查監控,這事情不好說,我們要提前離開嗎?”
“不是什麼大事,沒有必要改變計劃。”寧珂跟人走入公園,灑落的亮片構築除了一條閃着耀眼光芒的通道,他二人從中走進門,倒是淋了一身亮閃閃的東西。牧邵清瞅不過,給寧珂拍着身上的亮片。
“我們在濱縣的行程比較靈活,不急着離開。你還有事的話,可以等等,據說你在購買房子,需要我嗎?”
牧邵清抓抓頭髮,想要散去一腦門的亮片,無果,只能等寧珂一個一個地挑完了。
“不用,我做得差不多了,只要等他們把這些東西掛到我名下就好。只是一些不起眼的住宅,小時候住慣了,想着把他們收攏回來。”牧邵清的注意還在寧珂身上,那些跟灰塵樣的小亮片顯然不好撥弄,“難怪那裡沒人,走過被撒成這樣……就孩子纔去玩。”
寧珂笑了一聲。
牧邵清道:“怎麼?”
寧珂:“沒什麼,就是聽你說起小時候的住宅,你家搬來搬去的?”
“是啊,鄰居都不大喜歡我們,過段時間我媽就會帶着我搬走。”
說話間,他們走過了一座聖誕樹林,寧珂先跳下人工小溪,再伸出一隻手。結果,牧邵清跳得比他還遠,仔細一看,大概有七八米。
“我以前也住過這裡。”
牧邵清擺出好奇臉:“那就奇怪了,別人來這種小地方很正常,你怎麼會過來?難不成是被流放到這裡的?不過,看叔叔阿姨的樣子,不太像是會流放你的。”何止不太像,這夫婦對寧珂簡直不要太關心。再加上有西門兄弟兩人,寧珂身邊簡直固若金湯。
“哈,這是一個比較長的故事,你要是感興趣……”
“非常感興趣。”牧邵清重新跟人五指相扣,他喜歡這樣的動作,總覺得這樣的動作能給他更多的安全感。“我對你所有的事情都非常感興趣。”
“你!”寧珂乾咳一聲,“哦,很好。”
·
大概十多年前,牧邵清出生不多久,已經被研究院診斷爲狂躁症alpha,對於這些參與當初超級基因結合的beta們,他們非常難以接受如此精挑細選的基因,最後產出的竟然是一種殘次品。爲此,他們聯名要求寧家送回寧珂。
寧父怎麼願意?
不論寧珂有多大的基因缺陷,但這個孩子畢竟出生了。爲此,尚未在閔州站穩腳跟的寧父只能將寧夫人和寧珂送上飛機。
同樣是一輛爆破飛機,與此次不同的是,飛機最後真正爆炸了,而寧夫人和寧珂則是在飛機失事的前一刻鐘,通過新型藥劑離開飛機。
當初,體弱的寧夫人揹着寧珂,通過快速凝結的空氣,一步一步地從幾千米的高空落了地。
最後,寧夫人和寧珂就在那間房子裡住了下來。
小時候,寧珂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離開這間位於十幾層高樓的房子。但是,過大的變故讓他一夜成長,他知道,他們母子如今平穩的生活是拜他們經歷的空難所賜,他們實在沒有能力再經歷同等級的危機了。爲此,寧珂一直把這個願望牢牢地埋在心底。
·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被送到這裡避難……治病。”
牧邵清全然不信:“閔州有着最龐大的beta團隊,怎麼會讓你濱縣治病?難不成什麼人把你們趕到這裡來的?”
“也可以這麼說。”
·
日復一日地待在同一個地方,不準離開,所有的吃食,也都是專人送來的,寧珂沒法接觸新的環境,更沒法接觸新的同伴,孤獨感與日俱增。自從母親一日把自己封閉在屋子裡後,寧珂的環境更加惡劣了。爲了不惹麻煩,他在屋裡翻箱倒櫃,最終居然找到了一個望遠鏡。
於是,寧珂就在窗簾背後觀察公園裡的人。
他就注意到了牧邵清。
當初牧邵清是一個備受身邊孩子排擠的人,不過,他一點都沒有被排擠的樣子。雖然觀看啞劇,但寧珂總能從其他孩子的動作裡,解讀出這幅畫面的意思。
牧邵清衝着一個先下手的孩子反推了回去,暗下了幾次手,然後,自個委屈得哇哇大哭。那時候,寧珂驚訝地多看了好幾眼,生怕自己解讀錯誤,這實在是讓他沒料想到的發展。
·
“後來呢?”
“我在家喜歡玩望遠鏡,就經常觀察邵陽公園,靠近我們這裡有一處露天的廣場,經常會有人去那裡玩,我權當看戲。”
牧邵清笑了一聲:“你這是什麼興趣,怎麼不下來?”
“沒意思,都是些小屁孩,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我看了十五天,就見一些孩子哭了十八次。”寧珂搖搖頭。
牧邵清道:“是你昨天說的聰明的小朋友嗎?已經找到的那個。”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露天廣場這裡。
寧珂‘嗯’了一聲。
·
寧珂還記得其他人總是來來去去,也不會天天到這個廣場,但牧邵清卻不一樣,小時候的這個人也很神奇,特特地跑到廣場上,天天惹事。雖說他的母親似乎很疼愛他,但卻不免爲此打了牧邵清很多次。
有一次,天下大雨,寧珂以爲自己什麼都看不到了,本想着收回望遠鏡,卻見到廣場中央的牧邵清。他也不知是抽什麼風,非常誇張地在原地揮手。他揮了很久,直到一個女人把他夾在腋下帶走,才作罷。
寧珂一直覺得,牧邵清是知道他存在的。
時間再過了幾個月,寧珂身體不適,陷入昏迷。
然後,他見到了離開屋子的母親,寧夫人抱着他,哭得泣不成聲。
所幸,幾日後,寧父傳來信息,要來接他們。寧珂終於解除禁令,可以到公園裡玩一次了。
他第一次見到了小時候的牧邵清。
那個小孩兒抱着一個洋娃娃,仰頭看着他。小時候的牧邵清非常瘦小,像個小女孩兒似的,一雙眼睛很大很亮,看人的時候眼神特別無辜。
寧珂比牧邵清高一個頭,站着頗有氣勢。
·
牧邵清聽了很久,總覺得寧珂的故事有些熟悉:“那個小孩是什麼樣子。”
“很瘦。”寧珂答。
牧邵清了解。
·
那時候牧邵清笑眯眯地把手中的洋娃娃遞給寧珂:“哥哥,給你。”他說話的時候聲音甜甜的,很好聽。
但寧珂豈是那麼容易收別人東西的?所以,牧邵清再遞七八次無果後,就把東西硬塞到寧珂手中,自己跟個野猴子似的竄走了。
然後,寧珂第一次遭遇了邵陽公園的婦女們,被搶了玩具的孩子哇哇大哭,是個女孩兒,寧珂記得這個人,以前在高樓用望遠鏡瞧的時候,這個女孩兒總是趾高氣揚地指使着身邊的孩子欺負牧邵清。他見過牧邵清最慘的一次,就是被三個小胖子疊羅漢似的壓在最下面。
寧珂覺着這是牧邵清在向他救助,於是,正了正小身板,打算把這個黑鍋背下來。
然後,他就被一個婦女打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