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楚月茫然地走到樓下,繞到小樹林裡,離上課還有十幾分鍾,她愣愣地坐着,感覺千百股力量衝撞在她還有些混沌的內心,一下一下地痛。
什麼不是一條路。
她突然想到在他人面前耀眼無比的林哲,她低下頭,老陳的聲音又縈繞耳邊。
她太平凡了,平凡到只能按部就班完成這世界規定完成的任務,不可以有任何的橫衝直撞。
恍惚間,帆布鞋踩着落葉的清脆聲落入她耳,下一秒宋引然就來到她旁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談談?”
“談什麼?談你怎麼出謀劃策和王鈺星齊心協力一鼓作氣把我設計了?”支楚月連頭也不擡,保持着原先的動作,語氣平靜甚至聽不出一絲情緒。
“支楚月,我事先說明,我並不知道照片會被放到網上。”
“哦。”她擡起頭,“所以你早就知道了照片的存在卻不攔截它,而是任由他發佈?”
“我,我是說,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我也是受害者。”
支楚月緊繃的表情纔出現了一絲縫隙:“那你真可憐。被人利用完就扔。”她的語氣甚至變得有些刻薄。
宋引然白而薄的臉皮上泛起了紅:“支楚月,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接受。”支楚月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皺起的衣服,“你對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支楚月走到樓梯拐角,只見一女生倚靠在牆上,雙手抱着胸,居高臨下地看過來,細長的眼睛夾起一絲得意、驕傲以及更深處的不屑。
支楚月走上前去,本不打算搭理,沒想到王鈺星是一步不退讓,被她逼在牆壁上,眼皮擡起來,兩人靠得極近,呼吸相可聞。
“怎麼?你還不滿意?”支楚月愣了愣,擡眼看過來,眼睛清明而倔強,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了這句話。
“你對我構成不了威脅。”王鈺星語氣鬆了鬆,漫不經心地撥弄着自己的手指,“畢竟我知道你們家不過是……”
“不過是小康家庭生活困難。”支楚月急急地打斷她,語氣一轉,一針見血,“那又何必王鈺星你大費周章把宋引然引到我家附近呢?”
“王鈺星。”
“其實你從來都覺得我是一個威脅吧。”支楚月笑了笑,睫毛掃下一片溫柔的陰影,側過臉,利落漂亮的輪廓線條一展無餘。
“你!那又怎麼樣,你以爲許家是你高攀得起的嗎?”王鈺星擡起手,暴躁戾氣在眼裡像泛開的浪,層層撲過來。
預想之中的暴力沒有來到,在她閉上眼睛感受着撲過來的風的瞬間,有一股力量生生拽住了王鈺星,彷彿把流動的時間都拉得停滯。
宋引然立在那裡,不知道聽了多少,只見他繃緊的面部線條,總柔着的眼睛此時此刻終於放棄掩蓋,底下的清冷暴戾順着眉梢往整個人帶,他看起來就像落在冰裡。
周圍氣氛陡然下降。
王鈺星迴過頭就對上了那樣的一雙眼睛,失落混着憤怒,眼底卻是深不見底的平靜,好像他什麼都看透了,靜靜地拉直脣線看着她。
支楚月回到家時,屋子裡的燈亮着,鍋裡有熱好的菜,放在客廳正中央的電視機熒熒發出藍光,主持人還是熟悉的面孔,還是那個時常讓支楚月感到聒噪無味的欄目。
但她此刻卻生出了一種膽怯,心好幾次起落,她試圖讓自己心律變得正常,浴室裡的聲音突然停住,她在那一瞬間,心都停止了跳動。
她想,原來她還是害怕。哪怕面對王鈺星和宋引然是伶牙俐齒的囂張模樣,那用言語砌起來的高牆還是在回家的瞬間土崩瓦解。
開場白意外地平靜,支有云洗完澡走出來,看着還坐在沙發上發愣的她,提醒了句:“吃宵夜去,鍋裡有菜。”
支楚月反應遲鈍,過了好幾秒才憋出幾個字,像是在鬧脾氣:“我不想吃。”
支有云擦拭着頭髮,手一頓,隨即語氣變得有些冷:“不想吃就倒了,把碗洗了。”
“嗯。”支楚月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電視裡的畫面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人看起來像是走神了。
靜默的時間把人的耐心都消磨肢解,支有云終於不得不問出那個問題:“你談戀愛了?”
“沒有。”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高考。你之前怎麼……”
“你們都這樣說。”支楚月打斷他,支有云憤怒的話語都淹沒在她鋪天蓋地而來的悲哀裡。
支有云生性溫柔,很少擺脾氣,從小到大也沒打罵過支楚月,只是見支楚月還倔着,只對他露出一個後腦勺,顯然是不願意搭理他的姿態。
頓時心裡悶了一口氣,語氣也重了:“怎麼說,我們說的不是事實嗎!今天你班主任打電話給我,還把照片給我看。你有時間談戀愛,還不如好好寫卷子。”
支楚月轉過頭,氣得睫毛都顫起來,水汽水霧霧蓋住了眼睛:“連你也這麼說。”
她站起來,拿起沙發上的書包:“夠了!”
振聾發聵的一句話,好像生生把周圍流動的聲音氣體都震碎拉得緩慢,伴隨着支楚月衝出去頭也不回的身影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