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楚月的心跳有些亂又有些快。
總之是不正常的表現。她的腦袋也亂嗡嗡的,一片空白,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林哲的擁抱很輕卻又很暖,在她大腦停止運轉的瞬間,卻感知到了他傳遞過來的源源不斷的熱意。
他們在冬夜裡擁抱,甚至不需要說一句理由。
她的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膀,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好幾秒,感覺到他逐漸從擁抱中抽離,而她還維持着原來的姿勢,看上去有些傻有些呆,林哲看着她失神的眼睛,擡起手。
他還帶着些許冰的手指輕輕觸過支楚月的嘴脣,半響,有些發愣,手轉了個方向,往下來,拉住她外翻的圍巾,向內扯了扯,蓋住她時常紅潤漂亮的嘴脣。
支楚月滯後感知地擡起眼來,慢慢收回手,林哲輕輕嘆了氣,又問她:“怕什麼?”
“別怕。”
支楚月不知道怎麼告訴他自己怕的從來都不是模擬考成績,只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整個人卻遊走在沒有林哲的地方。
“回去吧。”
支楚月搖了搖頭:“我看着你走。”
“看着我走幹什麼?應該是我看着你走。”林哲笑起來,有些無奈地說。
她意外地固執:“我看着你走。”
“好吧。”林哲在對視中敗下陣來,“那我明天再來看你。”
支楚月有些發愣,琥珀色的漂亮瞳孔微不可察地縮了縮:“爲什麼?”
頓了頓,拒絕道:“我不要。”
“你很冰。以後不要在外面等我了,很冷。”支楚月言簡意賅地講明瞭原因。
對上的卻是林哲有些深的眼神,深得像湖水。
最後他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手向上擡,不輕不重地掐了掐支楚月的臉,妥協般開口:“行!不來找你了,行不行?”
支楚月悶着,不說行還是不行,靜靜看着他,眼神裡流露出那種少有的不捨隱約帶着些委屈,她大概是不想的卻又是不能不這樣的。
林哲沒法了,擡手蓋住支楚月鈍圓純情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長,緩慢眨着眼,林哲的手心生出一絲癢來:“我服了你了支楚月。”
支楚月一動不動的,太不像她平時的作風,林哲看着絲毫波瀾都沒有的支楚月,心裡頓感一陣源來不明的失落,收起手,佯裝平靜的模樣開口:“我走了。”
支楚月點了點頭:“嗯。你走吧。”
她固執地重複着:“我看着你走。”
林哲一直都明白,他不是支楚月的對手,他想瀟灑地走掉,卻又忍不住回頭,看見寒風瑟瑟中她抱着小盒子,把嘴巴埋在圍巾裡,有些癡地看着他走遠,心裡又來源不明地酸澀起來。
真是個小傻子。
支楚月收回眼神,這纔來得及看手裡的東西,沒想到小小的盒子裡裝了兩三種糕點,像是怕她吃不夠,邊緣的糕點被塞得變了形。
支楚月想,人真奇怪,怕別人對自己太好,卻又怕別人對自己太壞。
支楚月沒頭沒腦地想,他爲什麼要抱自己,爲什麼摸自己的頭,爲什麼掐自己的臉,爲什麼用那樣憐愛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短暫地親過他,親過下巴那片有些冰冷的地方。
她繼而想,他怎麼那麼冷,是不是真的等了很久自己。
爲什麼要等自己那麼久?
以往有些確定的答案,卻在今晚變成了完全無法確認的問題。
屋裡的燈光熄了又滅,光亮撒過餐桌上的小小盒子又迅速浮走,盒子上冒着的熱氣逐漸被冷空氣侵蝕感化,第二天,糕點已經又冷又硬了。
支楚月穿好鞋子,路過那個小小的盒子,它沒有被人打開過的痕跡,她一整晚起起伏伏的心在這一刻有了落點。
她嘆了一口氣,把糕點放進了冰箱,企圖延長它的生命。
秦芯音和蘇樂的事情她想弄清楚,找這兩個人都走不通,更不可能找曲由美,她們完全沒有可以交流的理由。
支楚月明白,自己對這件事情那麼關心,不過是爲了滿足的私慾——她想要一個答案,一個有些無解問題的答案。
她思來想去,最後想到了鍾可兒,她們在麪館曾經有過一段很短卻又算得上愉快的交談。
她約了鍾可兒,果不其然很快就約上了。
鍾可兒還是梳着乖乖女的頭髮,劉海上別了兩個彩色一字夾,乍一看就像是老師最喜歡的那種女孩,乖巧可愛。
兩個人約的時間是下午,在天台上,在開始談話前支楚月還特意轉了一圈,沒發現曲由美的身影,鍾可兒笑起來,好像一下子就看透了她的舉動:“由美不在,她最近忙着呢。”
“忙什麼?”
“你很好奇?”鍾可兒一個翻身坐上一個開放的階梯上,她撕開彩色包裝袋的軟糖,放進嘴巴。
“好奇。”支楚月實誠地說,“我找你來,就是想問他們的事情。”
“哦。”鍾可兒被她認真實誠的樣子笑到,眼裡流出些笑意,“你怎麼認定我一定會告訴你?”
“我不確定。”支楚月看着她,語氣變得有些輕,“我只是有些好奇,又找不到人而已。”
“換句話來說,我只是不得不找你。”
鍾可兒的笑收起來,坐得太高,她的腿夠不到地,便隨意地晃動起來:“嗯。不錯。我接受了。”
其實鍾可兒對蘇樂和曲由美在一起的事情知道得也並不多,他們的秘密是被鍾可兒無意間撞破的。
大概是幾天之前又或是十幾天之前,她在走廊看見了站在一起的兩個人,他們靠得有些近,夕陽薄而暖黃的光鋪下來,柔柔地照出兩人面龐上的些許絨毛。
曲由美正對着她,她頭一次在她的臉上看見了那種近似癡狂的迷戀,瞳孔被染成漂亮的琥珀色,她笑着眯了眯眼,像一隻撒嬌的貓咪。
她虛虛地靠在蘇樂的肩膀上,附身過來在蘇樂耳邊輕輕地說着什麼。
也許是這樣的曲由美太隨性自由漂亮,鍾可兒難得沒有嘲諷,沒有打擾,只是雙手抱着胸靜靜靠在欄杆上,看着他們。
然而這份難得的平衡沒過多久就被站在蘇樂面前不遠處的秦芯音打破了。
鍾可兒很少生出那樣的情緒,覺得眼前的畫面漂亮卻又透着殘忍,又感嘆怎麼會那麼巧合,她面對着曲由美,而秦芯音面對的是蘇樂。
荒唐的對視,秦芯音愣住半響,眼睛嘴巴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在情緒失控之前她擡腳跑下了樓梯。
秦芯音是什麼時候上來的,又看到了多少,鍾可兒不免好奇起來。然而眼前透露着些美的畫面被撕碎,曲由美直直地望過來,盯着鍾可兒。
蘇樂和曲由美的距離又拉遠了,就像演了一場戲,戲畢,唯一想要觀看的觀衆散場,主演也可以謝幕了。
於是,鍾可兒成了這場有些荒謬的戲劇的唯一目擊者。
原來是戲。
鍾可兒和曲由美對視上,在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壓抑的失落,卻又很快被另一種情緒掩蓋,她有些灑脫地笑起來:“走了。”
曲由美朝她走來,在路過蘇樂與他徹底分離的瞬間,她的笑意也徹底消失了。她朝鐘可兒伸出手,她穩穩地接住了她。
還是曲由美,鍾可兒感受着她身上的溫度不由得想,這是曲由美,這樣做纔像曲由美。
鍾可兒勾了勾笑,回過神來:“就是這樣啊,他們在一起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情,只是不小心撞破了,不止我一個人。”
“還有秦芯音。不過她逃跑了,我留在了原地而已。”
鍾可兒省了一部分內容,支楚月眉頭皺起來,有些清愁爬上來,而她只是很輕地說着:“所以,他們是真的在一起了。”
不是夢。
是真真切切的。
支楚月心底涌來一股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