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並沒有得到答案,後來我爸醉死過去,阿臨把我爸扶起來,隨手掃了掃他手臂上的玻璃碴子後把人弄進了房間裡休息。
回去的路上我就在想,如果我爸真是酒後吐真言,那他根本就沒有義務管我這一生,他管了!而我的生母蔣鳳英不僅傷害我,還毀了程禮新的一生!
我的牙齒不停的磕顫起來,血液簡直逆衝頭頂。
靠在柔軟又舒適的牀上,我接過阿臨遞過來的熱牛奶,對着杯口吹了吹後,我才緩過神來說:“程禮新是我爸,其他人不是,今晚的事以後別在我爸面前提了,我就當他喝醉撒酒瘋胡說八道。”
阿臨哼笑一聲,在牀邊坐下瞧我:“你明明信了。”
我喝口熱牛奶,懶懶地說:“我的確是信了,我爸不會亂開這種玩笑。都說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續,我延續的是程禮新的生命。不是蔣鳳英的,也不是哪個野男人的。”我放下杯子,特別認真地同他說:“放心吧,我好得很,心裡一點也不委屈,一點……也不疼。”
阿臨的嘴角微微動了動,刷的掀開被子躺在我身邊。
他緊緊地抱着我,可我竟然感受不到一絲熱氣,呆滯地望着天花板,腦袋裡的一幕幕全都殘忍血腥。其中包括,幻想着把蔣鳳英的肉一塊塊用嘴叼下來,用快遞盒打包送到我爸面前,幻想着懸疑經典電影中最泯滅人性的種種殘殺。
就這麼胡思亂想着,心裡終於痛快了許多。
迴歸現實的時候我已經清醒,真正的報復不是要讓壞人得到不好的下場,也不是讓他們感受身體上的劇痛,而是讓他們的靈魂連懺悔的機會都沒有!想象一下,我若無其事地俯視着他們,就像在看爬行在地面上最不起眼的螞蟻,只要輕輕一擡腳,他們就身汁崩裂,腦漿圖地。而我,擡起腳遲遲不落,讓他們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承受着等待死亡的一刻。二十年,三十年,他們也許還活着,可未來的每一天都得在惶惶不安裡痛不堪言。
這纔是最野蠻的報復!
只是想想,也覺得爽快。
夜涼如水,身側的男人早已入睡。我長時間被他抱着,身體感覺到有點僵硬。我翻身時,黑夜中一雙灼亮的眼睛忽然睜開。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對不免讓我身體一顫。
是老唱片般的沉啞嗓音對我揚起:“還不睡?”
我答了句:“睡不着。”
他打着赤膊坐起來,反手摸上了牀頭的開關,啪一下將燈打開。
瞧得出來,他還是睏意連連,深深的雙眼皮上下折動了幾次才勉強半撐起眼睛。
煙鬼最不好的習慣就是喜歡在醒來的第一時間摸根菸叼嘴上。
阿臨也不例外。
煙霧很快四散開來,他一手夾着煙,一手揉着眉心。
我瞧着菸灰搖搖欲墜,趕緊從他手裡奪了過來,藉口道:“小臨臨,剛醒就抽和自殺一樣,我來幫你解決。”
阿臨無奈地搖頭,像是能對着我搖出水兒來。
他靠在牀頭默了會兒,看上去徹底清醒時才低啞地問我:“兩點半還不睡,你明天能起得來嗎?”
我解決完阿臨的半根菸,掐滅說:“得起,九點還要去駕校上班。不過下午基本就沒什麼事了,可以在車裡補一覺。”
他陰着臉,有些不太高興地說:“前幾天不是就讓你辭了?”
他伸出一條胳膊,意思很明朗。
我把腦袋蹭過去,在他肩膀上靠下來,擡起的右手不自覺在他胸口最敏感的小點兒上輕輕迂迴着說:“全職太太是舒坦,但阿姨肯定會不高興。她會覺得我遊手好閒,不是過日子的人。再說我爸好不容易拉下臉讓我做回老本行,我先幹着,等以後有了寶寶,我肯定辭職。”
阿臨的身心似乎都很暴躁,他用力捏住那隻我調戲他的手往下一摁,直接摁在了被面兒上,令我動彈不得。
我騰出另一隻手,再度很不老實地落到剛纔打的地方,揚起臉問:“小臨臨,那天在地產商的酒會上你說喜歡女孩兒,是不是真的?”
“起色心了?”阿臨的眼角一瞥,落在我手指的位置,突然說了句:“上來!”
好不容易有了主宰的機會,我自然不捨得放過。
一點也沒矯情和扭捏,我一個翻身而上,沒多久就在他身上運動起來。
內心深處所有的不安困惑,所有的委屈痛恨,就像發泄一般在這個人生如戲,人生如詩,人生如醉,人生如歌的三十八歲男人身上得以解憂。
阿臨從頭到尾都皺着眉頭,他看上去很痛苦,一點也沒有享受的樣子。直到一切結束,他才又點根菸,紅着張臉地告訴我:“程乙舒,你太使勁兒了,硌得爺腿疼!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躺在他身邊,曲起膝蓋把早就涼透的那杯牛奶喝個精光,伸出舌頭舔了圈自己的嘴脣,眼鋒剔到了臉上說:“嗯,沒我想象中刺激,而且還累得慌。”
我的坦白彷彿逗笑了他。
他瞥過臉去,僅剩下紅得通透的耳朵根落我眼裡。使得我氣悶許久的心情,一下子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隔天早上八點半,阿臨還在熟睡,我的自然生物鐘把我叫醒。我沒去吵他,直接去了駕校簽到。
十點半的時候我坐在車裡昏昏欲睡,眼皮不知道怎麼就合上了,朦朦朧朧間我的手機被暴怒般吼了起來。
我一看時間竟然已經是下午三點十分。
電話是陶四打來的,我一接起就聽電話那頭急吼吼地說:“嫂子!你人在哪?”
我一頭霧水地報上駕校地址,陶四在電話那頭問我阿臨在不在我身邊,我時候不在,然後他就說句:“你等着我,我馬上來!有事兒和你說。”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陶四就把電話給掛了。
跟着沒多久,陶四就帶着董昕出現在我視線裡。
我眯着眼睛,只盯着一身旗袍盤手而來的董昕。
前幾次見她都是在夜場,那邊的燈光柔和,以至於我瞧着董昕覺得她五官不賴,人也淡定有氣質。可今天迎着日光那麼一瞧,素顏的她臉色蠟黃,淺淺的斑點在兩頰裸露。要不是專屬於她的氣場在那,我都差點沒認出來陶四身邊站的會是董昕。
我沒着急下車,直到陶四敲了敲玻璃窗戶,我才從車裡下來,眼神一剜問道:“陶四,你把她帶來做什麼?我上回是和她打了一架,可我們可沒打出什麼屁感情來。”
陶四伸起手,從額頭開始往腦袋上擼了幾把,挺不好意思地說:“咱找個地方坐下聊,真有事兒,不騙你!大事兒!”
陶四這人雖然對女人隨便了點,但對阿臨又還算重情義。瞧他這麼着急,我心裡也起了陣急躁,帶着他和董昕在駕校附近找了個茶館兒包間坐下。
董昕的脣邊掛着淡淡的笑容,她就是那種人,不說話都充滿成熟女人的氣場,這份氣場足夠掩蓋她不擦粉底時的憔悴。
我喝口茶,直接問陶四:“什麼事,說吧。”
陶四沒吱聲,看了眼董昕。
那時候我就明白,今天真正想找我談事的人可能不是陶四,而是董昕。
她從精緻的手包裡摸了煙盒出來,抽出一支遞扔到我面前。我低頭看了眼,自然是沒去接,直接丟進了垃圾桶。在我看來,我和董昕不需要交情,不結仇都已經謝天謝地。
董昕沒在意我的無理,自己點根,淡定地說:“你要和臨哥結婚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勸你一句,離他越遠越好。因爲這個男人你要不起!你這種無知又年輕的女孩和他不是一路人。”
我當場就笑了:“我要不要得起和你鳥關係?咱倆好像不熟,唯一的交集也就是那天在包間裡幹過一架。你來勸我離他遠點,資格呢?”話音剛落,我一下把矛頭轉向陶四:“陶四,我知道你打從一開始就沒真的看好我和阿臨。我不管你們以前怎麼遊戲人生,怎麼醉生夢死,總之他故事的後半段都由我來寫,不是什麼別的任何女人!明白嗎?”
陶四聽完我的話,垂個頭也不作聲響,最後大概是實在憋不住了才說:“臨哥爲了你賠大了,錢他是無所謂的,他這人一直就大方,不管是對女人還是對兄弟,就沒有過斤斤計較的時候。可這次真不一樣。”
我突然間就聽傻了。
什麼叫賠大了?
這時候董昕朝我吐了一口大大的白煙,不卑不亢地說:“前一段風風火火的新聞你應該見了。你和路鋒的關係我前段時間也已經聽說了。臨哥爲了騙路鋒入局,和他籤的是一張合作的合同,而並不是和媒體說的一樣,路鋒是從一個老闆手裡奪了地。要知道,做房地產的鼻子被狗還靈,臨哥不砸點真金白銀進去,人家路鋒也不是傻的。出事後臨哥爲了順利抽身而退,不想因爲合作協議而連帶背上路鋒在這個項目上的外債,所以把他手裡全部的資產都做了假,造成也快要破產的假象。但這事不知道怎麼就透了風聲,孫霆均已經拿到了臨哥破產詐騙的種種證據。只要孫霆均大手一揮,臨哥別想再從銀行貸一分錢,從今以後名聲也會大受影響,根本不可能在商場上再有一點兒立足之地!還很可能因爲這件事,真的成個窮光蛋!”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沒有聽得很懂,但大致上也明白了七八分,也恍然回想到阿臨紋身的那天,陶四確實提過一嘴,說是阿臨簽了份合同。
所以總結就是,孫霆均在這起事件上成了關鍵人物。
回想起那天董昕出現在孫霆均的包間,要沒猜錯,這回董昕保不準是來爲孫霆均帶什麼話。
我緊緊握住茶杯,低頭看着茶麪上倒影的自己,問了句:“所以呢?”
“霆總想見你。”
我聽完,馬上挑起一側的嘴角,深感孫霆均那變態每次出場必然要搞事,還真是樂此不疲。
短暫的沉默之後,我盯向陶四和董昕,冷漠地問了句:“你們倆到底站在哪一邊?是真的好心爲了臨哥着想呢?還是單純覺得我不配當商臨的枕邊人?爲什麼只要一出事,所有的帽子都得往我頭上扣?阿臨這次如果真倒了黴,我是不是就成了那個禍水的紅顏?活該被所有人罵?”
“你不用管我站在誰這邊,你愛怎麼懷疑怎麼懷疑,我董昕問心無愧。但程小姐,愛一個人設身處地的爲他着想是最起碼的一點。臨哥可以爲了你設計這麼一個麻煩又不討好的套,你呢?你又能爲他做什麼?如果你覺得臨哥眼看就要被當成破產詐欺犯你都能無動於衷,那就當我今天沒有來過就好!”董昕擲地有聲地對我說出這番話後,嗖一下就站起了身,從被動化爲主動。
她準確無誤地抓住了我的心理。
於是我在她站起來的一剎那,猛得捏住他手腕:“把話說完!”
董昕孤傲地瞧我一眼,慢慢坐回原位,拿起她面前的那杯茶說:“那我也就不和你拐彎抹角了。霆總的意思是今晚九點半,他在酒店的總統套房等你。”董昕挑起眉,充滿惡意地補了句:“記得穿裙子,裡面就不用穿了。霆總這人,在那方面比較變態!”
我頓覺荒唐地笑出來,眼神從董昕臉上移開,狠狠瞪向陶四說:“陶四,你可真是阿臨的好兄弟!”
這便是我早就預感到的人際關係。
陶四尊重我,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商臨。
陶四爲了保護他所在乎的人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我,因爲商臨是他的兄弟,而我從始至終不過是個路人甲!
我痛苦地哈哈大笑,瞧着面前兩張截然不同表情的臉:“要是本姑娘不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