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九點半,我從樓上下來。
商臨正站在落地窗前舉着手機打電話。
他身上穿着黑色夾克和之前幾件有些差別,亞光的材質配上橫線分割,肩膀到大長腿呈現出端正的t字,如同電影裡才能見到的身材。
他把手裡揣兜裡時我已站在他身邊。
“幾點走?”我斜眼問他。
他瞧我一眼,可就這一眼就直白地像在把我身上穿的衣服一件件剝掉。
我的眼鋒清淡地劃過他的臉:“雖說男人欣賞女人是天性,但盯得太久倆珠子不疼嗎?”
商臨笑笑:“怪你。”
我沒着急答話,暗自看了眼落地窗戶上印着的自己。
髮梢微卷,落落大方地垂在胸口。黑色皮質套裝,上衣很短,束身的簡潔拉鍊款,肚臍下的幾寸皮膚暴露在空氣中,下身卻被皮質長褲包裹得十分嚴實,配上做舊的繫帶馬丁靴,整個人看上去都利索極了。
我對着窗戶捋一捋頭髮,平順答道:“我對車是有執念的。開什麼車穿什麼風格的衣服是我給自己定的規矩。誰讓你嘴裡的便宜越野是輛三百多萬的悍馬h6,我這麼穿只是想尊重自己一會要開的車。”頓下話,我把眼神又移到商臨臉上,懶懶地說:“這套衣服應該足夠配h6野蠻衝撞的氣質了。”
他盯着我默了會,突然從兜裡掏出車鑰匙一丟,我麻溜地空中取物,穩穩得把鑰匙拽進手裡。
坐進霸氣又張揚的車裡時,人的慾望也變得濃烈直白。駕校那時給我配的白色桑塔納教練車比起這輛,真是連糞便裡屎殼郎都不如。
一陣興奮從血液裡迅速燃燒,我側頭瞧見他已經繫好安全帶,便說了句:“你坐穩些。”
語音還沒落盡車子就飛馳出去,讓我感受到輪胎和地面擦出光火的快感。
“你開車也太野了。”商臨的聲音略沉。
我抽空瞧他一眼,發現他的一隻手用力吊住頂棚扶手。
我的嘴角根本控制不住的上揚,覺得現在的他和身份證上的年紀完全不搭,也不像那個飆着機車在路上炫技的人,整個人萌得出奇。
我實在忍不住逗弄道:“你害怕的話我可以開慢點。”
他默了會才很勉強地說:“不用。”
車子到達酒吧門口時商臨的手依然緊緊握着頂棚扶手,我給他丟根菸說:“嚇得屁滾尿流了還裝。來,抽口緩緩勁。”
他這才把手收了回來,推開我給的煙黑着張臉說:“在車裡待着,回家整死你!”
估摸獨自坐了一個多小時,我翻下車棚的鏡子,饒有興致地給自己塗個了姨媽色的口紅。
靠在真皮質地的靠背上,連頭枕都嵌得恰到好處,我舒服至極的閉目養神,突然耳邊卻聽見‘咣’的一聲巨響。
我一個激靈睜開眼挺直脊樑骨,就看見了精心打扮的悠悠手裡拿着只高跟鞋正往引擎蓋上敲。
而我曾經日夜想念的蔣鳳英女士也化了妝,正拖住她讓她別鬧。
“程乙舒真是你,你這賤貨除了勾搭男人使陰招還能幹什麼!別拉我,我真想弄死她!”隔着前擋風玻璃,我清楚看見路悠像個瘋子一樣的罵着。
我皺皺眉頭,她嘴裡的陰招是什麼?就這麼短暫愣了會我再下車,悠悠和蔣鳳英已經鑽進了那個商臨所在的酒吧。
我站在酒吧門口往裡望,海一樣黑漆漆的腦袋跟着勁爆的音樂起伏着,別說是找人,壓根連一張張臉都瞧不清楚。
我回頭瞧了眼引擎蓋上被高跟鞋砸凹的幾個小圓坑,頓時心疼得怒火中燒,對於一個成天和車打交道的人來說,車比人還有革命感情。既然冤家路窄,我也不會當成沒眼瞎沒瞧見。
我嗖一下鑽進酒吧,穿梭在熱鬧地人羣中不斷尋找着悠悠和蔣鳳英女士的影子。
在尋找的過程中,因爲我這身火辣的衣裳惹來不少麻煩,有酒客將我當成酒吧小姐,連言語都免了直接上手就往我胸口就摸。
我也沒管他好不好惹,一腳就踢在那人褲襠裡,指着罵道:“長得漂亮就小姐?回頭再碰上你,小心我把你手指剁下來專門喂小姐下面的那張嘴。”我甩頭就走,委屈那吃我豆腐的男人在我身後連聲道歉。
我一路穿行,毫無方向感地在酒吧繞了幾圈,終於在二樓最深處的一個卡位上瞧見悠悠和蔣鳳英。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個偌大的卡位一共就四個人。
其中就有商臨。
我當時站在比較遠,商臨沒有很快注意到我,他坐在最右側,而他的左側則分別坐着路悠,蔣鳳英,以及一個和路悠有幾分相像的中年男人,根本沒有所謂的商臨的弟弟。
我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心裡特別不舒服。就這麼一邊走,一邊把眼神依次挪向卡位上幾張我熟悉的臉上。等商臨發現我時,我的一隻手已經從桌上隨便抓了只裝酒的杯子,沉默片刻就刷一下往悠悠臉上潑。
中年男人大概以爲我是瘋子,立刻站起來罵道:“哪來的小丫頭!這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看了眼,越看越覺得他和悠悠長得像,要沒猜錯這個中年男人應該就是路悠的老爹。
我管不了那麼多,悄悄握住桌上的一個酒瓶準備報醫院的一跪之仇。幾天的連日累積下,我對路悠這個女人已經喪失了基本的冷靜,所有可能產生的後果都被我拋在腦後。
悠悠氣得滿臉通紅像是隨時都要爆發,蔣鳳英女士卻拼命地往紙巾盒裡抽紙,慌忙地幫悠悠擦臉上的啤酒。
這一刻,我心裡就更恨了。
手中的瓶子才被我從桌上拿起就被商臨那隻修長好看的手給握住。
中年男人指着我嘴裡一直不乾不淨,商臨突然冒了聲:“她是我小情人,誰再罵我聽聽?”
中年男人大驚。
商臨把我拉到他坐的位置,而我一雙眼睛裡沒有別人,始終只有正在我憎恨的路悠和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的蔣鳳英。
在我恨到不斷把手指甲往沙發裡按的時候,有隻手撫住我的臉頰,我感受到了男人的脣息正折在耳畔。商臨貼着我耳朵說:“誰讓你來酒吧了?”
我剔他一眼,伸手就把他推遠了些,滿腦子都在想接下來該怎樣教訓路悠。
正在這時,酒吧的服務員說vip包間已經收拾好了,讓我們騰到三樓。我冷漠地隨他們一同上去。包間的門關上後所有吵鬧的音樂都被隔在了門外,詭異的安靜在空氣裡蔓延。
中年男人沉沉嘆息聲後,怯怯地對商臨說:“今天我帶着我女兒過來給你賠罪,商先生就放我們條生路。”
聽到這句話我才意識到自己把商臨想糟糕了,他和路家人應該是沒有交情的。極有可能商臨讓路悠放棄整我的機會是用了一些不乾淨的招。
“路總,我的寶貝小情人因爲你女兒受了點委屈。當家的替她出口氣,過了?”商臨疊着腿,說得慢悠悠,可他的話卻讓我一陣措手不及。
商臨叫他路總,看來我真沒猜錯,還真是路悠的爹。可寶貝小情人是什麼玩意?商臨前後說了好幾次,說的可是我?
姓路的怯怯瞧我一眼,挪了挪屁股往商臨坐的位置湊,和只哈巴狗一樣陪着笑臉說:“商先生,我女兒不懂事,我一定好好教訓她。可你也知道我們做房地產的離不開建築材料。你一夜之間買下了周邊幾個省市的精細化學廠,現在原材料商人和我們房地產商簡直怨聲載道。沒有膩子粉,別說是蓋房子,就是糊個牆洞都難。你這樣做會逼死我的!”
聽到這裡,我心中清明。難怪路悠看見我時會那麼失控,還口口聲聲罵我手段陰毒,原來商臨使出這麼個殺手鐗。我就說悠悠這麼討厭我怎麼會不趁機做文章,她是不得不放過!
我心裡突然特別痛快,心想也得給商臨點面子。我喉頭一熱,塗着口紅的性感嘴輕輕吻過他的臉頰。
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一顫。
“謝謝寶貝。”我懶懶地衝商臨說着。
他像在看怪物似的看着我,沒幾秒那耳朵根就紅個通透。
我很快把摟在他脖子上的手鬆開,可他卻一個猛力把我摟得越發緊實些。
他眯起眼,用輕到怕是隻有我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發什麼神經?”
我沒理這話,瞧了眼他臉上被我落下的紅脣印後悄悄推開他,起身走到悠悠和蔣鳳英面前。
今天其實就算沒有商臨,我也已經打算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爲自己討個公道,而且關於悠悠拿我爸威脅我的事我剛一瞬間突然想好了對策。但商臨的做法顯然更爲有力度,他既然都替我做了,我當然要盛情不卻的欣然接受。
我就這麼盯着面前這對母女,斜挑眉毛懶懶地說:“路悠,還不麻溜地跪?在等我請你嗎?”
悠悠翹起下巴,眼神充滿着憎恨。
她爹在一邊急得跳腳,直說:“好女兒,你給人家認個錯。快點快點,聽話。”
悠悠看着無害,其實她骨子裡也有些脾氣,她保持着剛纔的姿勢看着我,哪有要對我低頭的意思?
我想到她當初侮辱我的那些話,伸手就一把抓起了她的頭髮。
“啊,好疼!”路悠叫着。
可還沒來得及把悠悠按倒,蔣鳳英女士!我曾經叫一聲媽的女人!砰一下跪我面前!
我身子一晃。
“我替她跪!別爲難我女兒!”
我默了好一會,一股從心底泛起的酸楚直涌喉嚨,厲聲化成了一句:“蔣鳳英,人人都說爲母則剛,可你的爲母則剛卻用錯了地方。滾!”
“商先生,這……”路總驚慌失措。
商臨悶了口桌上的酒,呲了呲牙說:“行了,和先前說的一樣,這次的膩子粉我會按原價供出,但往後就請老實些。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要是從外地運成本相差的不是小數目。”
這些話我都聽見了,但現在的我根本不想說話,光看着跪在我面前的蔣鳳英和露出得意的路悠。
我不知道生我的這個女人爲什麼非要留在路家,哪怕是以這麼低的姿態也要留。
“還不滾!”我一腳踢在了距離蔣鳳英只有一寸的地方。
他們一家三人識相地離開,我背對着商臨在那地方站了會,調節完心情後轉身瞪他:“騙子!”
“騙你什麼了?”商臨笑笑,低頭髮着短信。
“不是說你弟請喝酒?我怎麼沒看見什麼弟弟?”我還沒從剛纔的心理刺激中緩過來,抖着手摸根菸抽。
“他快到了。”商臨起身向我走來,指着門說:“回車裡去!”
他大概是不想讓他的家人看見我。
我對於商臨的家人毫無興趣,眼下被蔣鳳英那一跪攪得心情糟糕,也確實想一個人靜靜。
正準備走,包間的門被推開。
進來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帥氣,身穿一件雪白的襯衫,沒有打領帶,西褲是最簡潔好看的九分款,端正的五官間又流出那麼點痞子勁。我知道他,估計這座城市裡也很少有人不知道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金融界神話江辭雲!而他身邊的女人氣質大方,雖然看着三十出頭,但能讓人覺得舒服。
他們看見我那會目光中都有些驚訝,然後我就聽江辭雲十分寵溺地對懷中女人說:“穎穎,你說我哥臉上的那抹蚊子血是怎麼印上的?老子好像錯過了什麼。”
我手中的香菸正在肆意燃燒。
可語聲帶笑的江辭雲下一句便是:“哥,我支持你早點戀愛結婚,但也別總是這種亂七八糟的女人!”
江辭雲說我是個亂七八糟的女人?他認識我嗎?他知道我是什麼女人?這心裡本騰着火,還有人非往槍口撞。
我往前走兩步,上去就想抽他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