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道:“看你鹹吃蘿蔔淡操心。軍統南京站剛剛打了勝仗,勢頭正旺,一定會有更大的動作的。你就別亂想了。這件事,我們要相信局座。”
想想也是,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地下印鈔廠。要是多田駿和崗村次郎他們防守得當,軍統方面就很難有可乘之機。
“不知怎麼搞的,我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劉達成一邊抽菸,一邊慢悠悠地說道:“我們很難炸燬敵人的印鈔廠。”
吳文康堅定地否定了劉達成的想法:“就算難比登天,就算把我們整個上海站的人全部填進去,我們也要達成目標。這是委座的最高指示,容不得我們打折扣。”
劉達成知道重慶的決心很大,不達目標絕不罷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只有盡心配合。他回到辦公室,屁股還沒有坐熱,川島秀子的電話就追來了。
“達成君,你去哪了?”
聽到川島秀子那甜糯似的聲音,劉達成覺得她就象變了一個人,至少變得更像女人了。以前的川島秀子殺伐果斷,沒有一點女性的溫柔。
“秀子,原來是你呀。我剛剛出去了一下,有事嗎?”
“南京的高宗武和梅思平先生過來了。崗村課長要求我一起參加今晚的歡迎晚宴。所以,我今晚就不回家吃飯了。”
放下電話,劉達成算是想起來了。多田駿曾經親口說過,到時候邀請他一起參加高宗武的招待宴會。現在看來,因爲禿鷹小組泄密的事情,這老傢伙還是心有芥蒂。說到底還是因爲自己是中國人。
僞南京政府的高宗武上次來上海談判,這次來上海還是爲了談判?日僞雙方都在博弈。汪先生企圖出賣國家利益,爲自己所爲的“就職”尋求支持。
快下班的時候,李士羣的電話到了,要求劉達成和他一起去參加晚宴。
李士羣西裝革履,看上去風流倜儻,風度翩翩。劉達成弄不明白,明明是多田駿率先發出邀請,最後卻變成了李士羣來通知自己。
多田駿是因爲忙?還是有意疏遠?劉達成一下子猜不出結果。
他心懷忐忑地來到李士羣的主任辦公室,還看見了梅妞、王其中等人。按照級別,像劉達成這樣的處長,根本輪不到他參加高級別的宴會,頂多只能參加安保。
李士羣說道:“達成呀,多田司令官親自點名,要求你參加高先生的歡迎宴會,你的面子可真是不小啊。”
“承蒙多田司令和李主任厚愛。達成何德何能?實在是不敢擔啊。”
李士羣見劉達成那誠怕誠恐的樣子,禁不住啞然失笑:“看你說的酸溜溜的。誰不知道你和多田司令是忘年交?假如加藤進美還健在的話,你更是如魚得水了。”
梅妞的鳳眼向劉達成瞟了一下,風情萬種地說道:“李主任說的也是。達成老弟待人真誠,做人做事都很有一套,當然能得到多田司令的賞識。走吧,千萬別讓多田司令官等我們,那樣就太失禮了。”
出了主任大樓,來到76號大院,劉達成這才發現,大院空空蕩蕩的,甚至連自己的行動一處也不知去哪了。李士羣看見劉達成的尷尬,笑道:“劉處長,我讓你的人和二處合併在一起,由雷佔鬆指揮了。你沒意見吧?”
“哪敢有意見?關鍵時候我缺崗了,主任沒有責罰,已經算是客氣了。我下午去萬國商廈替川島秀子買了點東西,所以——”
“不用解釋。年輕人的事情我清楚。”
李士羣的眼神裡,充滿了“我懂的”意味。這讓劉達成驚嚇出一身冷汗。今天下午他並沒有去什麼萬國商廈,而是隻去了吳文康的安全屋。要是李士羣深入追查,劉達成的行蹤根本經不起推敲。那樣可是要出大事的。
衆人坐上李士羣的防彈車,用了半個小時到達帝國大酒店。這裡的防守沒有以前那麼嚴密,多田駿、影佐禎昭等人早就到了。高宗武、梅思平兩個人正在陪他們一起閒聊。川島秀子穿一身筆挺的軍裝,看上去英姿勃發,氣勢逼人。看見劉達成,川島秀子微微頜首,算是打了招呼。
劉達成不得不佩服川島秀子的表演才能。她能分清什麼時候扮演什麼角色。現在她作爲情報組長,毫不含糊地擺正自己的位置,坐在崗村次郎一側,作爲崗村課長的左膀右臂。
這種場合,他們是不會談工作的。說的都是一些不鹹不淡的閒話。據劉達成所知,高宗武和梅思平兩名南京高官昨天晚上就到上海了。今天日僞雙方閉門蹉商了一天,有什麼該說的話沒說完?剩下的只能是喝酒跳舞了。一個泱泱大國的利益,就在他們推杯換盞之間給出賣得精光。
宴會開始了。
影佐致辭。多田駿致辭。
高宗武和梅思平又分別致辭。他們無非是代表汪先生對日方表示感謝,熱衷於推動*****等等。
座位都是按級別安排的。唯有梅妞是個例外。她的公開身份是日僞雙方的聯絡員,實際上卻是日軍諜報機關的少佐情報官,比川島秀子的地位還要高。所以,她能挨着影佐禎昭坐,扮演着花瓶的角色。
想起上次在這裡發生的大爆炸,劉達成至今還心有餘悸。正如吳文康所言,軍統上海站是個龐然大物,二十多個處室,一千多人。誰知道哪個處室會在日僞最鬆懈的時候給他們製造一點流血事件?
劉達成隨意掃視了一眼,發現大廳邊緣位置,看似普通賓客,實際上全都是特工。這些人穿着便衣,腰間鼓鼓的,顯然是特高課安排的特工。像影佐禎昭這樣的老特務頭子,他是不會傻到把76號的特工放在這種場合的。
高官們完成致辭,大廳裡瞬間熱鬧起來。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川島秀子的杯裡只有半杯紅酒,她也不讓劉達成多喝酒。
酒色傷身。但今晚,川島秀子似乎不是怕傷身,而是怕出事。所以,她的眼睛時不時地悄然向四處觀察。
她很清楚,今晚的安保力量並沒有以前強大。萬一出事,後果很難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