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的傍晚時分,苗惟妙到鮮花店裡買了一束鮮花,向一個她陌生而又熟悉,嚮往而又恐懼的地方走去。她之所以選擇了步行,意在路上能有時間再好好想一想,是否跨進宋光明那扇破舊的門。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步履越來越快,意志也越來越堅決,在只剩下兩條馬路就走進那個院落的時候,她幾乎是快步如飛,歸心似箭了。
宋光明,我會來找你的。兩個多月前的那個晚上,苗惟妙這樣說。時至今日,苗惟妙在違背了諸多諾言之後終於決定,實現自己的那個諾言了。
苗惟妙拐進了這個居民小區,然後環視四周,找到了宋光明所居住的樓房。在樓梯口,她看了眼兩個月前安上的燈泡,抓住燈繩,叭地聲拉着了燈。接着,她擡腳走上了二樓,並拉着了二樓的燈。在宋光明的家門口,苗惟妙整理了下並不零亂的衣衫,自己讓自己笑了下,擡起手來,敲響了門。
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宋光明放下手中的書本,前來開門了。這時,他突然想起,今天是26日,是房東收房費的日子。於是,走到門口的他又折了回去,從一隻舊皮包裡摸出了二百塊錢,開了房門。
然而,在璀璨的燈光下,出現在門口的不是收房費的房東,而是苗惟妙。
宋光明一個愣怔,然後重複了兩個月前說過的話:“苗惟妙,你好。”
苗惟妙與她手中的鮮花一起抖動着說:“你好,宋光明。”
宋光明看了眼手中的百元大票,艱難地擠出了笑容,尷尬地說:“苗惟妙,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我說過我會來找你的。”苗惟妙高舉着鮮花,說,“宋光明,祝你生日快樂。”
自從與苗惟妙分了手,宋光明就不記得自己還有生日了。他拒絕回憶一切與苗惟妙有關的過去,當然包括他曾倍感幸福的生日。但是現在,在他忽略了兩個生日之後,苗惟妙手持鮮花,再次來祝賀他的生日了。
“噢,今天是我的生日?”宋光明接過鮮花,苦笑着說,“我還有生日?”
“誰會沒有生日啊?”苗惟妙邁進門來,說,“是人都有生日,神也不例外,聖誕節還是耶穌的生日呢。”
在宋光明用木板搭起的書桌旁,有兩個破舊不堪的竹編椅子,這是他倒垃圾時在垃圾箱前撿來的。
“苗惟妙,請坐吧。”宋光明將鮮花插在一隻醬菜瓶子裡,指着竹椅,說。
苗惟妙坐進竹椅裡,說:“宋光明,你真忘了你的生日了?”
“忘了就忘了吧,也不是什麼偉人的生日。”宋光明自嘲地說。
苗惟妙發現,宋光明的家簡直就是一個廢舊物資回收站。在十幾平方的小屋裡,除了這兩把吱吱作響的竹椅,還有一臺老式日立彩電以及一個單開門的舊冰霜,只有微波爐是新的。
宋光明不明白苗惟妙爲什麼會突發奇想,主動跑上門來祝賀他的生日,他似乎又覺得,她此行的目的絕對不是單純地爲他祝賀生日。那麼,她此行的目的到底是爲了什麼?從苗惟妙的表情上看,她似乎忘記了他們過去的那段歷史,在瞬時間的尷尬之後,她變得輕鬆而隨意了。宋光明想像苗惟妙那樣輕鬆一些,但是卻怎麼也輕鬆不了。他知道,苗惟妙是有備而來,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甚至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演員在背臺詞。而他卻不是這樣,這是一次遭遇,猝不及防,就像兩個月前她來藉手電那樣。
“宋光明啊,你過生日怎麼也不擺桌宴席啊!”苗惟妙望着空蕩蕩的桌子,說。
“紙箱子裡有方便麪,泡上一碗,不就成長壽麪了?”宋光明擡手梳了下凌亂不堪的頭髮,說。
苗惟妙是真心地來爲宋光明過生日,她站起來,說:“宋光明,我請你去飯店吧。”
宋光明幾乎沒下過飯店,他的工資能維持他正常的生活就不錯了,何況他還要買書,交二百元的房租。
“不去了吧。”宋光明搖着頭,說,“前天我爸爸來看我,冰箱裡還剩下幾根當時買的火腿和香腸,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切着吃了吧。”
苗惟妙走到冰箱前,拉開門,拿出了火腿和香腸,說:“這不還有幾根黃瓜嗎?宋光明,看來你不捨得讓我吃啊。”
宋光明發現,苗惟妙毫無拘束之感,就像個家庭主婦一樣,而他仍然手忙腳亂,如鯁在喉,他不禁自慚形穢了。
“隨便吃,隨便吃。”宋光明驚歎不已地看着苗惟妙的一舉一動,說。
“宋光明,有酒嗎?”苗惟妙將切好的香腸等放進微波爐裡,打開開關,說,“慶祝生日,沒酒怎麼行?”
宋光明聽罷,掀開桌子的塑料布,爬進去,拿出小半瓶二鍋頭來,說:“這是我爸爸來時喝剩下的,就是度數高點。”
苗惟妙心裡有數,經過兩年酒場的鍛鍊,她的酒量大有長進,喝上半斤低度白酒已經不在話下了。
“酒是點綴,沒有不行,喝多了也不行。”苗惟妙將小半瓶二鍋頭倒進兩隻茶碗裡,說。
苗惟妙的舉動不禁讓宋光明拍案驚奇,歎爲觀止了,好像他是不速之客,她卻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一樣。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與兩年前他把她堵在校園裡,大聲地質問她爲什麼要離他而去時的表現相比,苗惟妙的進步也太令人吃驚了。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再次被敲響。宋光明摸摸口袋裡的二百元錢,起身開了門。
“先生,您訂的生日蛋糕給您送來了。”門口站着的一位小姐微笑着說。
苗惟妙立時走過來,在宋光明迷惑不解的眼神中,接過蛋糕,說:“謝謝了。”
宋光明馬上恍然大悟了,苗惟妙對今晚的一切都作了精心的安排,有條不紊,滴水不漏。
“宋光明,吹蠟燭吧。”苗惟妙將25支五顏六色的蠟燭一一點燃,擡頭深情地注視着宋光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