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你笑什麼?”潘武如芒在背似的說,“這有什麼好笑的?”
伴隨着潘武的話音,林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目光如炬,神色**。
“潘武,我鄭重其事地問你一句話,你要說實話。”林琳咬了下嘴脣,神經兮兮地說,“一雙高跟鞋,折射出一個人的靈魂,你懂嗎?”
潘武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恨不能一腳踢開這扇櫥窗,將這雙惹是生非的高跟鞋拿出來,然後澆上汽油,點把火燒了。
“不懂。”潘武從衣兜裡摸一支菸來,點上猛吸一口,倔強地說。
“好,潘武,那麼,你過來。”林琳衝潘武揚了揚手說,那姿勢就像一個農婦在喚雞或者是喚狗。
潘武扭頭惡狠狠地瞪了櫥窗裡的高跟鞋一眼,然後就唯命是從地走到林琳的跟前,聲色哀怨地說:“幹什麼?”
“潘武,你說實話。”林琳不可一世地仰着頭,說,“你真的愛我嗎?”
潘武覺得,林琳的神經出了問題,否則,她絕不會將他愛不愛她與這雙高跟鞋聯繫起來,混爲一談。他知道,他很窮,過不上奢侈的生活,但是,再窮也不會放棄愛情,在他的心目中,愛情是崇高無上的,一塵不染的,而林琳卻將愛情與這雙充滿了妖豔之氣的高跟鞋扯在了一起,就像他們正蹲在臭氣熏天的廁所裡品嚐着一頓美味佳餚,林琳吃得有滋有味,而他卻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不,我愛這雙高跟鞋。”潘武也仰了仰脖子,搖着頭說。
林琳聽罷,竟一時無語,她沒想到潘武會這樣回答她,她本來以爲,潘武會一連說出十幾個愛字,就像以前他說過的那樣。但是現在,潘武變了,變得像一頭倔強的牛。
“好吧,潘武,這可是你說的。”林琳想發作,卻最終沒有,只是擡起右手看了看紅紅的指夾,然後又撓了撓高挑的眉毛,說,“咱們再見吧,潘武,我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到你!”
林琳就這麼走了,留在她眸子裡的最後影像不是與她相愛了整整三年的潘武,而是那雙光怪陸離的高跟鞋。
目送着林琳一步步地遠去,潘武似乎沒有絲毫挽留的意思,他先是再次惡狠狠地看了眼櫥窗裡的那雙惹是生非的高跟鞋,然後又衝它吐了口臭痰,嘴裡還罵了句什麼。潘武記得,他當時是想哭的,而且是那種撕心裂肺的號啕大哭,但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這個念頭一出,卻驀地狂笑不已了。這使他感到十分奇怪,好像自己一直在等待着這一天似的。他頓時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就像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突然鬆開了繩索。那麼現在,當潘武再次面對這樣一雙高跟鞋的時候,馬上觸景生情,想起了那個叫林琳的女孩子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難道車輪前橫躺着的是林琳嗎?這麼想着,潘武便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
林琳靜靜地躺在車輪前,在那雙高跟鞋飛離雙腳的同時,她的右腿也斷了。現在,她已經失去了知覺,雙眼微閉,就像深睡過去一樣。沒有人知道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並與一輛轎車親切相吻,併產生了以卵擊石的效果。
“林琳,你怎麼了?”潘武緊緊地抱着林琳,高聲呼喊道。
站在林琳的旁邊正手足無措的有兩個人,一個是苗惟妙,另一個則是於光瑩。苗惟妙喝多了,視覺與反應都出現了應有的偏差,在這個寂靜的路口,在她發現馬路上的林琳同時,一起不大不小的交通事故已經發生了。
“這個女孩你認識?”於光瑩求救似的看着潘武,說,“她好像喝醉了。”
不錯,林琳的身上正散發着濃烈的酒氣,就像苗惟妙與於光瑩也散發着濃烈的酒氣一樣。潘武看看林琳,又看看這兩個陌生的女人,馬上意識到,她們是酒後駕車。沒有人規定酒後不能走路,所以林琳的醉酒與否並不重要。但是,潘武感到奇怪,林琳爲什麼喝了這麼多酒,她的醉酒又是否與自己有關。
“你們,你們也喝酒了!”這個時候,潘武義無反顧地站在已經不能表達思想的林琳一旁當是順理成章的事,他指着她們的臉聲色俱厲地說,“你們是酒後駕車!”
苗惟妙的臉一下子白了,她知道,酒後駕車是要負全部責任的,而且,在新院長到任的第一個晚上,她便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還出了車禍,如果今晚發生的事傳出去將會影響到她的一生,也就是說,她以前所付出的諸多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於光瑩,怎麼辦?你說怎麼辦?我們是不是先把傷者送到醫院?”苗惟妙的眼皮狂跳不已,驚惶失措地說。
於光瑩擋在苗惟妙的身前,小聲說:“苗院長,你先躲一躲吧,這裡有我頂着,這事不那麼簡單啊!你的身份和地位都不允許你出這樣的事啊,特別是在這種時候。”
潘武是個聰明人,苗惟妙與於光瑩的兩句對話就讓他聽出了名堂。他馬上意識到,這個叫“苗院長”的人是個有身份的人,她肯定是駕車者,此事張揚出去將會給她帶來不小的影響。而另一個人則是她的下級,想承擔起責任,以示忠誠。儘管在他的內心裡,他是那麼恨這個叫林琳的女孩子,但是,在這種時候,他還是將恨拋到了一邊,決定爲林琳主持公道。
“躲?你們往哪兒躲啊?”潘武放下林琳,跳上苗惟妙的飛鳥轎車,拔下車鑰匙,說,“快報警吧,叫急救車來。”
無論是報警還是叫急救車,都等於將此事公佈於衆,況且,水城的急救中心就設在市立醫院,工作人員都是苗惟妙的部下。
於光瑩拉開車門,對潘武說:“這位兄弟,不瞞你說,我們都是市立醫院的醫生,我呢,還是門診部主任,我實話給你說,她的生命不會有任何危險,她只是外傷,你儘管放心。來,我們把她將她擡上車,送醫院吧。”
潘武知道,一旦破壞了現場,責任問題就不好說了,他擺擺手,說:“不行,現場不能動,既然她的生命不會有危險,就等交警來了再說吧。”
於光瑩與苗惟妙迅速交換了個眼色,然後從挎包裡掏出幾張百元大票,放到儀表臺上,說:“兄弟,你開出租車,掙錢挺辛苦吧,我們合作一下怎麼樣?”
合作?潘武馬上悟出她所說的合作是什麼,她是想讓他作替罪羊,這種事情在報紙上屢有報道。是的,他對自己說,我錢掙得辛苦,若不然林琳也不會離我而去。他知道,出一次車禍對他這個出租車司機來說是家常便飯,影響不了他什麼,這是他掙錢的一次好機會。那麼,他們肯出多少錢?
“你是想讓我當替罪羊吧?”潘武自鳴得意地笑了下,說,“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於光瑩點點頭,說:“像,你絕對像。兄弟,我們各有所取,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現實一些吧,你出個價吧。”
潘武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奇妙至極,不可捉摸,這麼快就與林琳再次相會,而且是以這種方式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的。他知道,如果他與林琳還是一對相愛有加的戀人,他是絕對不會接受這兩個女人的要求的。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他與林琳已經形同路人,他的囊中羞澀使她絕情地離他而去,那麼,他又有什麼理由去拒絕這次掙錢的大好機會呢?
“林琳,你沒想到吧?是你給我提供了一次掙錢的好機會,我真想說謝謝你。” 潘武跳下飛鳥車,走到林琳跟前,再次將她抱到懷裡,並沾沾自喜地親吻了下她的額頭,低聲說。
3
林琳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二點的光景了,她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太空人,渾身上下都輕飄飄的。她的傷不輕不重,除了右腿骨折之外,並無大礙。她之所以到這個時候才從昏迷中醒來,與車禍無關,卻與酒精有關。她今天晚上喝得太多了,又是從沒喝過的洋酒。她從酒吧裡出來就已經昏昏欲睡了,實際上,是她先跌倒在路口而後才被同樣醉酒的苗惟妙撞上的。這僅僅是一次巧合而已。
這個時候的潘武剛剛從交警大隊回來,一個好事的過路者打了122交通事故電話,使他成了名副其實的替罪羊。回到醫院,他沒有去林琳的病房,而是直接到了於光瑩的辦公室,商討他應該得到多少報酬。他知道,他的報酬與林琳的傷情有着直接的聯繫,也就是說,林琳傷得越重,他受到的處罰就越重,他得到的報酬就應該越多。這使他的內心十分矛盾,他愛過這個叫林琳的女孩子,而且是愛之切切,但是,隨着她的絕情而去又恨上了她。那麼現在,當他的利益與林琳的病情連在一起的時候,他仍然無法希望林琳的傷越重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