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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科大學醫學影像學研究所副所長宋光明決定找所長姚修義好好談一談的想法早就有了,他覺得,有些話他不能不說了,有些事情不能不挑明瞭,這牽涉到研究所的聲譽問題。不過,礙於情面,或者是猶豫不決,儘管如鯁在喉,他還是一拖再拖,始終沒有出現在姚修義的面前。這天下午,一個突發的事件使宋光明橫下心來,撞進了姚修義的辦公室。
宋光明是用腳踢開姚修義的房門的,進得門來,他就不能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了,暴跳如雷地高叫道:“姚所長,出事了,你知道嗎?”
研究所成立這些年來,一直四平八穩,沒出過什麼事,姚修義擡眼看着宋光明,不急不慢地說:“喲,宋所長,出什麼事了?能出什麼事?來,先喝口水再說。”
“姚所長,你還能喝下水去啊?”宋光明徑直走到姚修義的辦公桌前,拿起茶杯蓋看了看,又咣地蓋上,說。
在姚修義的眼裡,宋光明這些年來一直對他心懷不滿,在許多事情上總是拒不合作,與他對着幹,好像存心跟隨他這個所長過不去似的。那年,爲了設備引進的問題,宋光明在酒桌上原形畢露,出言不遜,與丁大力發生了爭執,並不禮貌地拂袖而去,使宴會不歡而散。後來,他又總是對新進的設備橫挑鼻子豎挑眼,糾纏不休,好像整個研究所都對不起他似的。
“好,好好,我不喝了,出了什麼事你就快說吧,總不至於研究所的樓塌了吧?”姚修義沒好氣地說。
對宋光明而言,剛剛發生的事比樓塌了更嚴重。下午,120急救中心送來一位在車禍中受傷的中年人,傷情特別危險,已經昏迷不醒,主治醫生開了CT檢查單,想拍CT片看一下顱內有沒有問題。一夥人將病人送到CT室,擡到CT機上,就退出了CT室。操作手按動電鈕,將病人送進了機艙,再按動檢測開關的時候,CT機就停止運轉了,只有紅紅綠綠的指示燈亂閃,像一羣魔鬼的臉。病人危在旦夕,操作手急得團團轉,連忙叫來技術人員,折騰了近半個小時,還是沒修好。趕來的病人家屬破口大罵,嚷着轉院,可病人躺在機艙裡怎麼也弄不出來,最後只好卸掉了輸送架上的螺絲纔將病人拖出機艙。
“我們研究所的臉面簡直是丟盡了。”說完了出事的過程,宋光明怒氣未消地說。
姚修義聽罷,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輕描淡寫地說:“宋所長啊,這怎麼能叫出事呢?檢測設備出現故障是正常的,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這種問題哪家醫院沒有啊?”
“是的,這種問題別的醫院也有,可人家是正常的,我們是異常的!”宋光明不服氣地說。
姚修義終於忍無可忍了,砰地敲了下桌子,說:“宋所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別的醫院是正常的,我們研究所是異常的?我看你是存心與我這個所長過不去!”
“不,姚所長,你說錯了,我沒與你過不去。”宋光明解釋道,“設備有正常的故障率,也有一定的質保期。而我們引進的這些設備不過幾年的時間,已經前後大修了幾次了?哪個設備沒出過問題?上個月,那臺X光機漏電,差點兒沒把病人電死,你說這正常嗎?”
姚修義一時語塞,沉默下來。他也知道,通過賽克賽斯醫療器械有限公司引進的這批設備確實有問題,但是,這些設備是他與醫科大學黨委書記劉建設共同商定的,他們還去歐洲親自考察了,現在出了問題,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有別的辦法。
“唉,我說宋所長啊,你先別激動好不好?”姚修義想到這裡,不急不躁地說,“這個設備引進嘛,對我們研究所來說是第一次,我們缺少必要的經驗,出點兒問題也是難免的嘛。你急,我也急呀,可只着急有什麼用呢?能解決問題嗎?有些事情我得慢慢給你解釋,你說是嗎?”
宋光明覺得,事情根本就不用解釋,是禿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他曾向國內其他大公司詢問過價格,這批設備遠不值研究所付的錢,而且,他還發現,設備都是二手貨,翻新後才進口到國內。那麼,負責設備引進的劉建設與姚修義就真的一點兒也不知道?如果他們事先知道了,爲什麼還會引進這樣的設備?這裡面的奧妙在哪裡?
“姚所長,你說這問題怎麼解決呢?我想啊,你要是沒有私情的話,我們應該退貨。”宋光明不再拐彎抹角了,單刀直入地說。
私情?退貨?姚修義愣了下,半晌沒說話。他已經感覺到,宋光明似乎看出了問題的癥結所在,那麼,現在應該怎麼樣來對付他?
“宋所長,說話要負責任的,我想問問你,你所說的私情是什麼意思?”姚修義故作鎮靜地說。
姚修義的神情驗證了宋光明的猜測,他們一定與丁大力有幕後交易,否則,這一切都無法有合理的解釋,這就是私情。當年,他們把他拋到一邊,正是爲了達到某種個人的目的,促成這筆交易。
“姚所長,私情嘛,就是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我知道了,還能叫私情嗎?”宋光明毫不退讓,步步緊逼地說,“你能把其中的私情公佈於衆嗎?”
“宋光明,你想幹什麼?你想達到什麼目的?”姚修義不禁再次火上心頭了,怒目圓睜地說,“你整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在你眼裡,只有你是正確的,高尚的。我可以告訴你,引進這批設備最後拍板的是劉建設書記,我想,你的岳父鍾玉坤副院長也是知道的,你回家問他去吧。”
自從那年在酒桌上與丁大力發生了爭執,宋光明回家與鍾玉坤交流了自己的看法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向鍾玉坤提及過此事。但是,他始終認爲,鍾玉坤是知道一些內情的,只是明哲保身,閉口不談。但是現在,問題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這些設備已經使研究所名聲不保,成爲同行的笑談,正常的研究課題也無法實施,長此以往,它的關門已經指日可待了。姚修義推出劉建設當擋箭牌,宋光明就不能不劍拔弩張,破釜沉舟了。
“好,姚所長,我這就去找劉建設書記!”宋光明說罷,揚長而去。
2
丁點兒一頭從牀上扎到地上的時候,苗惟妙正在接待市裡的先進醫院考評小組。這個考評小組已經在安康醫院呆了一天,上午,他們聽了於光瑩副院長的專項彙報,中午在食堂裡吃了頓便餐,下午,在視察了各個科室之後,苗惟妙親自出面彙報,並準備設晚宴熱情款待一下他們。
自從苗惟妙出任安康醫院的院長,醫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中層幹部實行了競爭上崗,能者上,庸者下,醫生護士雙向選擇,辭退了過多的臨時工,根除了人浮於事的現象,全院上下都有硬性指標進行年度考覈,工作熱情空前高漲,院風院貌大爲改觀,安康醫院充滿了勃勃生機。因此,考評小組對安康醫院的工作是滿意的,組長更是讚不絕口,嘖嘖稱道。
“苗院長,安康醫院的變化有目共睹,你上任以來,將一個後進醫院改造成先進醫院,你功不可沒啊!”考評小組的組長這樣說。
苗惟妙來到安康醫院已經三個年頭了,她以院爲家,處心積慮地做好工作,其中的艱辛她自有品味,現在,她終於可以笑對衆人了。
“組長同志,安康醫院的成績不是我個人的,是全體幹部職工共同努力的結果,更與上級領導的關心與支持分不開,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苗惟妙謙遜地說。
“好了,苗院長,你就別謙虛了,我在這裡向你透露一個信息,市裡還要評行業標兵,市委市**將隆重表彰,當選者享受市級勞動模範待遇,你是我們衛生系統的三個候選人之一,你抓緊準備一下材料。”組長滿懷期待地說。
實際上,苗惟妙早就知道她是標兵的候選人之一,材料已經快寫完了,她甚至覺得,她的最終當選是衆望所歸,理所當然的事情。
俗話說,吃水不忘打井人,這個時候的苗惟妙時常會想起將她扶上馬的田風濤。她知道,沒有田風濤,就沒有她的今天,就像沒有丁家,就沒有她的昨天一樣。
潘武也是在苗惟妙心中抱有感激之情的人,現在的他仍然是安康醫院的車隊隊長兼苗惟妙的專職司機,有了那個激情之夜,他們從此一發而不可收,苗惟妙的臥室裡常常會響起一陣陣此起彼伏的浪漫之聲。苗惟妙心裡明白,她不會嫁給他,永遠不會,他們的分手也是遲早的事情。所以,她有時候還會產生一股愧疚之感,好像將潘武當成了自己的泄慾工具似的。但是,她現在離不開他,她必須將他繼續留在自己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