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往前二十年,你問我一樣的問題,也許我會回答……是?”
“現在已經不是了嗎?”
“愛一個人有很多種方式,優萊卡,如果你愛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未必非要追隨他們而去纔算表達了自己的愛意。”阿爾薇拉輕聲道,“你仍可以在世上慢慢地活,等待再相見——遲早都是要再見的,何必急於一時呢?”
阿爾薇拉望向露臺方向,“而且我相信他,雖然我不清楚他與刺殺者之間的糾葛,但即便最終刺殺者沒有饒恕他的罪過,赴死也是他做出的選擇……這是我的想法。”
“我明白了,很有……啓發。”赫斯塔向着阿爾薇拉笑了笑,她輕輕摸了摸手中的狐狸摺紙,“我回去了,代我謝謝索菲。”
……
九點,時鐘剛剛結束了整點報時,唐格拉爾終於回到了自己的裡臥。出於謹慎,他房間的窗戶已經全部封死,只留有臥室門一個出口。房中的窗簾在任何時候都是放下的,這讓唐格拉爾頗爲不滿——他最喜歡的就是這間臥室的風景。
更讓他不滿的是,今晚負責他近身看護的水銀針是特里莎,唐格拉爾只覺得這人是自己天生的剋星,只要她笑一下,自己就立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從頭頂到腳趾,倏然貫徹。
他前腳剛把臥室的門反鎖,特里莎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子爵先生,你最好把門打開呢。”
“我晚上睡覺習慣鎖門,”唐格拉爾鬆了鬆領結,“你就別——”
“三、二……”
唐格拉爾火速擰下門鑰,把門拉開,“幹什麼幹什麼你倒數什麼?我在自己房間睡覺都不能關門了?”
門外,特里莎伸出了手,唐格拉爾猛然往後退了幾步。
他戰戰兢兢地望着特里莎——她的手伸向門板,將門輕輕推開。
“我要隨時能聽見子爵房間中的動靜,所以不能讓你鎖門。”特里莎仍然帶着笑意,“我們就都忍耐一晚吧。”
唐格拉爾扶着一旁的五斗櫃,直到特里莎的身影消失在門框裡,才緩緩鬆了口氣。
突然,一隻手從身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唐格拉爾幾乎嚇得心臟驟停,發出一聲尖叫。
門外特里莎探出頭來,“怎麼了?”
“沒……沒事。”唐格拉爾捂着心口,“有蟲子……有蟲子剛纔從我牀上爬過去了……”
“需要深夜殺蟲服務嗎?”
唐格拉爾面如死灰,連連搖頭。
當特里莎離去,唐格拉爾才慢慢轉過頭——臨近陽臺的牆角,赫斯塔正站在那裡,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一時間,唐格拉爾幾乎不敢呼吸。
赫斯塔笑了笑,她邁着無聲的步子走到靠窗的唱片機旁,從手邊的木架上隨便取出一張唱片,不多時,音樂聲響了起來。
赫斯塔走到唐格拉爾身邊,她俯下身,低聲道:“子爵,活動活動吧,突然這麼安靜,太不自然了。”
唐格拉爾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他說不清自己剛纔爲什麼要按照優萊卡的指示噤聲,只覺得當那雙鷹一樣的眼睛盯上自己時,服從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唐格拉爾輕咳了一聲,很快調整了自己的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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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突然到我的房間裡,是要幹什麼!”
面對着突然凶神惡煞的唐格拉爾,赫斯塔什麼也不說,只是笑着將一樣東西拋向了他。
在明亮的臥室燈光裡,唐格拉爾當場瞪大了眼睛——那是羅傑的胸針。
赫斯塔已經起身朝浴室走去,很快裡面傳來了嘩嘩水聲,唐格拉爾明白了她的用意,迅速跟了進去。
“你怎麼會有格雷的東西?”
“直接喊真名吧,子爵。”赫斯塔笑了笑,“羅傑·皮埃爾,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你,你怎麼會知道——”
“還能是因爲什麼,當然是他告訴了我,”赫斯塔微笑着,“他現在還在譚伊,沒有離開。”
“他在哪兒?”
“他在等你。”赫斯塔輕聲道。
唐格拉爾的眼睛忽然多了幾分神采,“……他看到了我給他的信?”
“當然了,你沒發現你送去的酒少了一瓶嗎?他不僅嚐了你的酒,而且帶走了你的信。”
唐格拉爾短暫地失神,“……對,對對,我上午就發現了,酒少了一瓶,裡面的信也沒有了,可他身邊的人卻告訴我,羅傑昨晚出門前根本沒有——”
“這麼重要的事情,他怎麼可能讓其他人知道呢?”赫斯塔溫聲道,“所以,他讓我來親自找你……”
唐格拉爾怔怔地望着赫斯塔,“你是羅傑的人?”
赫斯塔攤開手,輕輕聳肩。
“……這,怎麼可能呢,你們才認識了不到……”唐格拉爾恍惚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性,他的嘴角迅速上揚,但他很快收斂了這表情,繼續警惕地看着來人,“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還要怎麼說?”赫斯塔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腹部,“在這兒,羅傑先生有一塊胎記,還有這兒,右臂內側,有一顆痣,他的後腰那裡有一大塊疤,似乎是燙傷吧……當然胸前的兩處刀傷痕跡我就不講了,這個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來的。”
唐格拉爾的臉慢慢嶄露出一種恍然大悟的下流神色,再看優萊卡,他的目光已經完全不同,他先是發出了一聲嗤笑,等意識到自己眼中的輕蔑有些不合時宜,他立刻用自己短粗的手指揉了揉臉。
回想起昨日傍晚的情形,唐格拉爾眯起眼睛:“這麼說來,你們倆已經……?”
“我們倆已經一起度過了一個非常難忘的夜晚。”赫斯塔低聲道,“我本來想盡快把他介紹給我的朋友們,但他說他眼下身份有些敏感,尤其是坎貝爾那邊似乎出了點麻煩,如果這時候節外生枝,對他影響不好。”
“對,對對,是這樣……”唐格拉爾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哎呀……你們這瞞得也太好了!”
“也說不上是故意隱瞞,是事情發生得太快了,”赫斯塔望着唐格拉爾,“我本來以爲我們相識兩天就定終身的事會很難讓子爵你感到信服,所以才向羅傑要了他的胸針。”
“不,在羅傑身上發生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奇怪,我知道他身上有的是讓女人着迷的手段……”唐格拉爾忍不住搓了搓手掌,“當然,我這麼說你別介意,我相信你一定他所有女人裡最特別的一個……”
赫斯塔笑了一聲,“我完全同意這一點。”
“還是說正事吧,”唐格拉爾仰頭望着赫斯塔,“他看了我的信,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