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輪椅,“把它丟在這兒吧,我們直接出去……我看《指南》也只是艾格尼絲引誘我們過來的藉口,這裡根本不會有這種東西。”
“也好,你要自己下來走嗎?”
“嗯。”
兩人來到固定電話處試着給醫療室打了個電話,不出所料,沒有人接聽。
越向出口走,黎各與赫斯塔越是無從落腳,到處都是橫陳的死屍,女孩們只能踩着血水向前。
黎各一路緊抓着赫斯塔的手臂,以免她不慎跌倒。
“……現在什麼地方能是絕對安全的呢。”
“很難說哪裡有絕對安全的地方,”赫斯塔低聲道,“你在哪兒,哪兒就相對安全。”
黎各苦笑了一聲。
兩人從後來來到舞臺側邊,劇場裡的情形比後臺更糟。二層觀衆席的邊緣掛着一兩個來不及翻圍欄逃走的武裝士兵,他們身着灰藍色迷彩服,或仰或伏地橫在那兒,黑色的血滴滴答答,順着他們的頭髮、指尖往下落。
更多的人直接被扔了下來,他們的屍體以各種姿態跌在一樓的軟椅上,顯然身上有多處關節已然折斷,在暗淡的光線中,赫斯塔看見每一張臉上都寫着驚恐和痛苦。
這樣的屠戮已遠遠超過了普通的戰損……而是虐殺。
在這屬於死亡的寂靜中,赫斯塔忽然感到一陣神啓似的顫慄——這裡多麼像那些螯合物降臨的村莊。以往數不清的戰鬥剪影浮上心頭,對螯合物的殺意和恐懼同時涌上心頭,剎那間,似有一陣極爲冰冷激流衝過她的四肢與軀幹,她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清明。
黎各不經意地向舞臺投去一瞥,表情頃刻間凝固。
“安娜?”
輪椅上的安娜側目而望,彷彿纔剛剛注意到黎各和赫斯塔從後來走了出來。
“你怎麼在這裡?我明明把你放在了——”
“別害怕,小姑娘,放輕鬆,”安娜笑了笑,“零找到了我,我讓她帶我回來了。”
“但這裡剛剛——”
“確實很可怕,”安娜收回了目光,仰頭看向舞臺的上方,“我們進來的時候一個血疙瘩咕嚕嚕地從樓上滾下來,差點打在我身上……還好零反應快,把它拍開了。”
舞臺上方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安娜,是這裡嗎?”
黎各愕然擡頭,這才意識到舞臺頂處還有人。
“我看不清,”安娜眯起眼睛,“那是一個保險箱嗎?”
“好像是?”
“誰在上面?零?”黎各仰着頭朝安娜那邊走去,“你在上面幹什麼?”
一條粗繩從空中拋下,零坐在一塊由吊杆機牽引的活動木板上,懷裡還抱着一個和她上半身差不多大的黑箱。
“我下來了!”
隨着她的一聲預告,她單手捋着粗繩往下滑。黎各當即翻身跳上舞臺,果然,零沒能抓緊那條粗繩,在半空就摔了下來,她懷裡的黑箱也隨之一同跌在了舞臺地板上。
一聲巨響過後,地板砸出一個深深的凹痕。
零眉頭顰蹙,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由於摩擦,她的整片手掌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零回過頭,看着安娜,“……好疼。”
“一會兒我們回去再消毒,”安娜輕聲道,“先去看看那個箱子。”
黎各隱隱有些惱火:“你怎麼能讓她做這麼危險的事——”話到一半,她的聲音又戛然而止,“……簡?”
赫斯塔已經從舞臺一側走了上來,她繞過零和安娜,徑直走向那個黑箱。
赫斯塔下意識地去拿自己口袋裡的鑰匙,但當她靠近箱體,便很快停下了這個動作。
——黑箱是密碼箱,根本沒有鎖孔。
零也小跑着去到赫斯塔身邊,她看了一會兒黑箱,又對安娜道:“它是木頭箱子,但刷了一層金屬漆,所以看起來像鐵。”
安娜:“是嗎,你試試看,能打開嗎?”
零:“不能,鎖得很死,如果要打開它需要工具……刀、斧子之類的。”
黎各站在原地望着這一幕,只覺得匪夷所思——此刻的四人中似乎只有她一個人關心那個小女孩的手,關心她爲什麼會被派去做那麼危險的工作,而其他人,包括小女孩自己,都對此毫不在意。
“黎各,”赫斯塔擡起頭,“你能來試試嗎?”
黎各雙手輕拍褲腿,表情困惑。但很快她走到木箱旁邊,剛要動手,就聞到一股灼燒的氣味從箱內傳來,緊接着,許多帶着腐蝕性的溶液從箱子的邊沿向外流滲,在地板留下灼痕。
安娜望着這一幕:“……看來沒有必要開箱了。”
赫斯塔與零仍然往後退了兩步,黎各給自己換了副手套,強行將木箱掰開——一切如安娜所說,箱子裡放着的一份文檔已經被強酸腐蝕,上面的大部分文字亦已無可辨認。
黎各拿起文檔的殘片:“……是《指南》。”
赫斯塔捂着口鼻上前察看,黎各拿着的那張紙片上是僅剩的一行正文,它用加粗的字體寫着:
「……不惜一切代價返航!立即返航!就近靠岸!這片海域不是……」
赫斯塔凝視着它,這句話沒頭沒尾,但指向明確。
“……口吻好像很強烈。”赫斯塔輕聲道。
黎各皺起眉,“那就是說,艾格尼絲沒有騙我們——”
“未必,”赫斯塔有意無意地往安娜那邊看了一眼,“也可能是幕後操縱者臨時改變了策略。”
安娜似有若無地抿了抿脣。
正此時,黎各望向劇場入口,“有人來了。”
“多少人?”
“很多。”黎各閉目傾聽,“至少有五十多個。”
零敏銳地跑去安娜身後,推着安娜躲去舞臺側面的陰影裡。
半分鐘後,赫斯塔終於聽見劇場外傳來一陣整齊而輕快的腳步,數不清的持槍者魚貫而入,赫斯塔認出了來人——他們穿着船警的白色制服,槍口始終都朝着地面。
“什麼人?”船警遠遠向黎各開口。
“普通乘客。”黎各象徵性地擡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
“剛纔這邊有人向醫療室打了電話,是你們打的嗎?”
“對,”黎各回答,“後臺道具室有人造到了槍擊,亟需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