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師徒論武
此時屋內十多個弟子圍在彭夫子身邊打聽剛剛發生之事，人人心中好奇加上個個血氣方剛，七嘴八舌之下屋內一片勃勃的喧沸景象。聽了半晌，彭夫子微微笑道：“兔崽子們就是猴急，心性不定有礙修爲增進，平日爲師是如何教導你們的？”又道：“你們且坐下。”衆人迅速圍繞主位席地而坐，稍事安靜，夫子呷了一口茶，道：“誰知曉大名府，且來說說。”衆人面面相覷，不知夫子所謂何意，過了好一會兒，一個聲音怯怯地道：“夫子指的可是北方趙地的大名之城？”彭夫子瞧了他一眼，道：“正是。”衆人不由吃驚，沒想到這個平日裡唯唯諾諾被笑稱膽小鬼的松石居然頭一個迴應夫子。松石受了鼓勵，接着道：“大名府乃北方重鎮，地處中原要衝，史上最早隸屬魏地，自武鹿天下後，如今歸屬趙地，不過城內勢力衆多，實是魚龍混雜臥虎藏龍的繁勝之所在。”夫子道：“那你可知大名有哪些主要勢力？”松石垂首道：“學生不知。”卻聽另一個略帶稚嫩的聲音急急道：“夫子、夫子！”彭夫子道：“嗯？”卻是千白翼擠坐到衆人之前，道：“裂天驚魂槍和七煞亂刀流，這倆門派正是大名府勢力。”衆人心中悚然，這兩大門派在江湖上可謂赫赫有名，俱是北方門派，皆以招式威猛無儔著稱，曾在夫子講述的天下武林十八脈中曾有提及，這時千白翼一語，大家登時憶起。彭夫子點頭讚許道：“難得你小小年紀，竟是博聞強記得很。”白翼小臉一紅，囁嚅道：“夫子過讚了。學生來自太行，對中原之事略有耳聞而已。這兩個門派，一個傳承槍脈武學百餘載，一則是近年新生崛起的刀脈異數，兩者現在是同城死敵鬧得滿城風雨，在中原一帶幾乎無人不知。至於大名府內其它勢力衆多，學生就不大瞭然了。”白羽在一旁見到胞弟搶了衆人風頭，同感臉上有光，不禁技癢，起身行禮道：“學生曾見識過這兩家的武學。夫子若是准許，便由學生試演幾招罷。”彭夫子面無波瀾，眼裡卻噙着激賞之意。
白羽得了默許，來到屋角兵器架上取下一刀一槍，夫子屋內的兵器皆是木製，這刀槍入手極輕，幾乎沒有分量。白羽左手持木刀，挽起三道刀花分襲上中下三路，及至刀光將逝，忽地三路變四路籠罩東西南北四方位，此時刀光變得紊亂，四處流竄，分不清何者實何者虛，瞧得人是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突然刀光中閃出一道極銳利的鋒芒，尖芒一閃，地上數塊青磚上顯出一記深痕，卻是木槍重擊之效。“好！”喝彩聲此起彼伏。夫子微微頷首，對衆人道：“羽兒不愧是名門之後，這亂刀和驚魂一槍倒是模仿得似模似樣。不過羽兒這些招式你們有誰能道出此中精妙？”見衆人默然，夫子微微笑道：“音兒，既然大家如此拘謹，便由你來說說吧。”
知音站起身來，道：“承諸位學長謙讓，知音便班門弄斧了。”接着正色道：“白羽學弟這刀法既是取自亂刀招式，無怪刀勢繚亂炫目，甫一接觸時確會使人產生無從捉摸之感，極易令對手自亂陣腳。這刀勢籠罩天、地、人、東、西、南、北七方位，亂中有序，勢隨意動，可在任意時刻任意方位發起攻擊或是防禦，亦虛亦實，着實令人難以招架。至於最後一式驚魂槍法，力發突然，勁灌中庭，若出其不意，敵人委實難當，確有驚魂動魄之威。”衆人大譁，知音的年齡比他們大多數人更小，但這見識卻老辣得多，寥寥數語讓人頓開茅塞，細細回味印證竟是絲絲入扣，千白羽兄弟倆更是對這年齡相仿的女子此番見識欽佩不已。夫子撫掌哈哈大笑道：“好！你知曉的似乎還不止這些吧。”知音嬌俏一笑道：“夫子莫要擠兌人家，只是學生尚有一點小小的揣測罷了。”夫子道：“但說無妨。”知音道：“白羽學弟這些招式似乎有之前那位貴客高人的影子。”夫子微笑道：“哦？”知音接着道：“這亂刀刀法和驚魂槍術俱是大名鼎鼎的頂尖武學，白羽僅使出些皮毛已小有氣勢。而那位高人趙公子施展的劍術僅是普通招式，散發出的浩大劍勢卻能逼得我們退出屋外。兩者表面上看雖然招式與威力相去甚遠，根本上卻屬同源，俱是將內勁灌注器物催發威能造成迫人之勢。只不過趙公子的內勁顯然已臻上乘，加之應歌訣而擊，氣勢大增，纔有如此威力。而白羽學弟年紀還小，內勁不足，只能造些聲勢，尚不能以此威脅到旁人，只能說是有些趙公子的影子罷了。”啪啪啪三聲掌聲響起，夫子讚道：“說得好，見微知著、鞭辟入裡。”諸位學長也一個勁地鼓掌，打從心裡對知音的見識心悅誠服，要知道天下武學招式千變萬化，唯有武理是共通的，一些高妙招式能看出眉目已是不易，要是能領悟兩種武學的共通武理實屬難能可貴，知音小小年紀能得夫子‘見微知著，鞭辟入裡’八字考評，這份武學上的見識確實讓真實功力上遠勝過她的一衆學長佩服不已，紛紛暗道夫子在衆多弟子中只收她作唯一的義女絕非無因。
此時屋外的趙公子與孫娘子並未走遠，二人站在一顆大棗樹下，隨風音揚，屋內的字字句句聽得清清楚楚。趙公子讚道：“真沒想到此子居然能懂些驚魂槍和亂刀，之前還是小瞧他了。”孫娘子點點頭，喃喃地道：“真是驚才絕豔呢！師門有福了。”趙公子聞言皺了皺眉：“你對他也評價過高了點吧。縱然他能憑此小小年紀得窺兩大武學門徑，前途不可限量，不過還當不起驚才之評吧，至少在我師門內能超過他的同齡弟子就不下兩手之數。”孫娘子一向不會去反駁趙師哥的話，豈料這回竟是異常執拗，自言自語：“我覺得驚才奇才尚不足以描述她，她的天資實是我生平僅見，不曾想在武道上還有這般見識，這太令人驚歎了！”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開口道：“你說的是……？？”“千白羽。”“知音。”趙公子訝異道：“你是說那小女孩？唔，她的見識確實不錯，可是她畢竟只是個年輕女子，中氣遠不如男子充沛，別說是千白羽了，甚至還不如千白羽之弟和那松石來得強，我瞧她習武的前景有限的很。”孫娘子白了他一眼，嗔怒道：“看起來我的趙師哥相人之術也是在行得緊了。”趙公子趕緊陪笑道：“若論相術，師哥我當然拍馬都趕不上師妹了。”忽然若有所悟：“之前出屋之時我見師妹你面露喜色，當時那小女孩正在門外，難不成那時你已相中了她？莫非……她適合習樂？”孫娘子輕輕拍拍他的腦門，笑道：“我就說師哥你向來聰明，果然一點即透。不錯，我來此地原是陪師哥你爲主，未指望能替本門覓得真傳弟子，畢竟這件事坊主和大師姐她們花費十數年的功夫也見效甚微，不過現下這個知音……”趙公子悚然道：“真傳弟子？我還以爲你相中她能成爲師叔門中上善弟子已是極限，難不成這回我又看走眼了？”孫娘子掩嘴笑道：“那也未必。先前我僅是粗略一觀，只覺她體態輕盈，四肢纖長，尤其是有一雙指節頎長之手，這斷然是最上乘的習樂好材料，再者她雖是稚氣未脫，雙目卻是清澈有神，必是天資聰穎之人，此時習樂亦是絕佳年紀。不過僅有這些還不足以成爲我門中真傳弟子，尚且需要仔細探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