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葉修庭回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葉家還燈火通明。他悄悄入了府,立即有府裡的下人來迎。
“少將軍。”
“嗯。”
他下了馬,匆匆朝她房裡走。
這麼晚了,遠遠便看見她房裡的燈還亮着。她果然還在等他。
風一身,塵一身,他連衣裳也顧不上換,到了她房門前,徑直推門而入。她一見他,立即起身道,“你回來了。”
他有許多話想說,可終究什麼也不能說,只拿出了那對小珠子給她。
晶亮圓潤,月兒一般。
她接了,在鏡前低頭戴上,回頭看他,雙眸若水。
她什麼也沒問,他什麼也沒答,只站在一側看着她出神。
第二天,她耳上帶的那對小珠子,讓夕嵐見了。夕嵐自恃葉修庭寵她多年,如今葉家上下,誰見了都要尊她一聲夕夫人。
所謂恃寵而驕,她夕嵐自然也不能例外。
當着葉棠的面兒,夕嵐便攀上了葉修庭的胳膊,隨後妖嬈身段好似失了骨頭,藤蔓一般,纏了上去。趴在他耳邊,輕輕喝着氣,“少將軍,大小姐耳上珠子可真好看啊。”
夕嵐並不知那珠子來歷,也不知葉棠的珠子是葉修庭送的。她只覺得,葉修庭生活一貫乾淨,就算在外生活也是如此,又是許久未見了,他當是容得她如此小小任性出格的。
都說葉修庭和葉棠這對兄妹二人相像,不僅脾氣像,連眼神都很像,如刀子一般。只不過,葉棠的眼神紮在了葉修庭身上,而葉修庭的眼神卻是紮在了夕嵐身上。
明明葉修庭什麼都沒說,見了葉修庭那眼神,夕嵐卻不敢再放肆,訕訕鬆了他,站直了身子,也不再吵着要什麼珠子。
大庭廣衆之下,還當着葉家大小姐和一衆下人的面兒,那女人就敢如此放肆,不拘禮節,還不都是他慣得。
葉棠冷哼一聲,又白了葉修庭一眼,轉身走了。
時隔幾日,景安宮中,那個小太監又來報。小太監恭敬附在李知蔓耳邊,低語幾句。
李知蔓聞言,將脣輕輕一抿,放了心。她只當葉修庭重情重義,對國如此,對家亦如此。聽了那小太監的話,李知蔓莞爾道,“合着只是送妹妹了啊。我就說嘛,一個風塵來的姬妾,根本配不起一個西海珠。”
不過,自那天碰到夕嵐之後,葉修庭便沒見過葉棠戴那珠子。今夜不知怎麼又拿了出來,配她一身紅妝,煞是好看。他懂她心意,卻不是很懂女兒家心思。她的美,他越來越見不得。他只怕,心裡那根線,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崩斷了。
葉修庭從夕嵐房裡出來,身上的衣裳也已經換了。可葉棠是女人,何其敏銳,饒是他換了衣裳,仍是掩不住他身上殘留的曖昧脂粉氣。那氣息刺鼻,與煙柳巷的廉價胭脂相比,也好不了多少。就算夕嵐來葉府兩年了又如何,還是本性難移。他在桌前坐下,捏起一個小盞子,喝了口她放在桌上的水。
她將那些首飾一件件放好,坐到他對面,冷眼看他,忽而哼笑,“怎麼,渴了?果然,還是夕夫人好啊。難得你這些年來獨寵夕夫人一人。”
他知她是話裡有話,只說,“葉棠,你知道的,我不可能-------”
“我當然知道。哥哥請放心,哥哥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別人也做不到。”
他雙手暗自成拳。是啊,他做不到的事情,這天下任何一個男人都能輕而易舉做到。
她本不欲說這些的。可一想到他在那個夕夫人房裡一待就是一個多時辰,她就來了脾氣。
見他坐在桌前不在說話,葉棠還是後悔話說得衝了,於是又開口,“算了,不說這些了。”
她終於不再故意叫他哥哥了。
隨手從桌上果盤裡拿了只橘子,素手輕動,輕薄的橘子皮兒被她靈巧破開。她歪着頭,仔細摘着白色橘絡,衣領處有些鬆,恰好襯出她白皙好看的頸項。
纖影一抹,素手新橙,落入他眼中,是嬌俏妖嬈,也是素淨安好。
不多會兒,手中橘子被她剝乾淨,露出一瓣瓣嫩黃鮮亮的橘肉。他看着她摘下一瓣,櫻脣輕啓,將那橘子送了進去。潔白貝齒一咬,果汁的酸甜將她的舌瞬間浸染。
他心頭一頓,也知自己不能繼續坐下去,遂起身出門。
“天晚了,你好好休息。”
他在府裡轉悠了一夜。
他怕,他實在是怕,這樣下去,萬一哪天他真的會什麼也不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