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柳浣花

如柳浣花

城西柳宅。

嬌花燦燦,飄香四溢。雅緻潔整,井然有序。

我自扶了影兒下車,她赧顏稱謝。韓焉不覺笑道:“若非親見,真不知鈺兒會有這等嬌態,叫人心動不已啊。”

影兒瞟他一眼,口裡笑道:“那還不是韓老闆□□得好。”

韓焉做勢一躬:“豈敢豈敢,還是主子□□的好。”

我微微眯眼:“偏你今兒話多。如柳,帶路吧。”

影兒抿脣一笑,自伸手一請,遲我半步隨行。

韓焉輕笑道:“好個知情識意的姑娘,主子有福了。”

亦不回頭:“你少生事兒,纔是福氣。”

影兒忍不住輕笑出口,又忙的掩住。

到正廳坐下,影兒方大禮相見:“給主子問安。”

我由着她叩首三記,才點頭道:“這陣子辛苦了,起來吧。”

待她起身,韓焉上前半步,衝她一躬:“之前豳國時,韓某情非得已,萬望鈺兒姐姐不要見怪。”

影兒忙的回個福:“韓大人多禮了。”

韓焉連連擺手:“早不是甚麼韓大人了,也是三王爺的奴才,現下叫做凝驄。”

影兒略一擡眼:“凝驄?倒是好名字,是爺親賜的?”

我喝口茶:“哪兒啊?他自個兒大膽認的。”

影兒微微一笑:“主子倒是難得體己。”

我斜她一眼:“一個名字罷了,你不也是?”

影兒一怔,方笑道:“正是呢,主子見諒。”

“如柳如柳,倒是體貼。”韓焉搖頭晃腦,“比之鈺兒甚好,甚好!”

我忍不住一笑:“今兒找爺來了,爲的甚麼?”

影兒道:“知曉這幾日主子辛苦,如柳不才,願爲庖廚。”

韓焉亦道:“那我爲如柳姑娘作個下手。”

我微一頷首,兩人自去了。

打發身側幾個婢女去尋些糕餅來,待得行遠,方自杯底取出兩頁摺紙,小心展開,細細查看。

郭俊那邊,按着我的方子,治水之事漸有起色,雖則銘兒口裡嚷嚷我扔下他一人,倒也做事認真,郭俊雖只言“謙而恭順,敏而尚學”八字,我亦滿意。且雲劉鈿不日前已然離了虞郡,不知所蹤,問是否追查。又曰,有些個暴民作亂,已經壓下,抓住幾個流寇,雖不是主使,但確是申國人,問如何處置爲上。

凝神想了片刻,提筆書曰:不日之勞,汝爲頭功。銘兒有此,萬望多加提點,勿使驕而生事。劉鈿之事,按下不表。暴民一事,益匿之,詳細審問再作道理。

再觀後一封,果是連之來信。上曰,行至豳國,已見禮部官員,卻不見康寧公主,幾番試探,支吾搪塞,心知有異,不知是否爲三爺謀劃,不敢擅動。前日武聖秘函,雲說旨在拖延時日,不知三爺意下如何。另有幾言,直誇文思心細如髮,頗有助益。

不覺一笑,索性連書三字:拖,拖,拖!又一想,又書三字:好,好,好!

交由身側婢女,她自小心收妥,折身尋影兒去了。

我回身坐下,品了一口桂花,舉手預加一勺糖霜,卻突地一陣頭痛,忙的伸手按住,忍住不呼,不想小勺落下,一聲脆響,四分五裂。

我只定定望着,由着那痛下滲入心,入血,流入全身各處。

“主子?”勉強擡眼一看,卻是韓焉。

扯起嘴角一笑:“怎麼了,廚房沒了鹽不成?”

韓焉遲疑望我一眼:“聽到有響動…啊,怎地這般不小心。”說着上前欲拾。

我一攔:“無妨,你去吧,我來。”

韓焉瞅我一眼:“主子臉色不好。”

“不過是中了風寒…”

沒等我說完,韓焉臉色一變,伸手扣住我腕際,“奴才得罪了。”

只得由着他,見他臉色愈發凝重,不由輕笑道:“說了是風寒,你偏不信。”

韓焉狠狠道:“若是風寒也能沁入心脈,倒是奇聞了!”

我緩緩收回手來:“本就無事,你不必驚慌。”

韓焉斜眼瞅我:“看來主子早就知道了?”

我微一頷首:“也沒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兒。”

韓焉手一握拳,咬牙道:“主子自個兒願意作踐自個兒,我這作奴才的又何必多事!”

我朗聲一笑,拍他肩膀:“放心,爺不會那麼早就死…”

韓焉卻不等我說完,突地一把摟住,身子顫顫巍巍,口裡哆嗦道:“甚麼有的沒的,主子莫要嚇唬奴才,奴才…”

嘆口氣,緩緩拍他後背:“這個病,自小就有的,我尚且不怕,你怕甚麼?”

韓焉哽咽道:“若是早知主子如此,我又何必相逼,我當…”

“當如何?”我倒笑了,“若是相讓,又有甚麼趣味可言。”

韓焉輕輕放開:“主子平日可有服藥?”

“自是有的…”我輕搔首,“不過平日都是子敬管着這事兒,我倒不曾留意這些個。”

韓焉氣得捏我手臂:“真是討打!”

我呵呵一笑:“該來則來,怕它作甚?”

韓焉嘆口氣:“一會兒求爺把方子寫了,奴才…”

“不用這般麻煩,主子要是記得,就不是咱的主子了。”卻是影兒進來,掩口笑道,“能撐到現下,主子還真不是尋常人。”

韓焉猛地立起身來,衝影兒喝道:“明明曉得主子身子不好,怎地不上心?”

我忙拉他:“如柳自有要務,這些個本就不是她分內的事兒。”

影兒自袖中拿出一短籤:“這是子敬前幾日輾轉送到的,我也是才曉得。”

“難怪巴巴兒的把我找來,你直接送到我那兒不就好了麼。”我搖搖頭。

韓焉瞪我一眼道:“送來了,你至多看一眼,笑言一句‘子敬如柳有心了’,也就罷了!”又衝影兒道,“這方子可靠麼?怎麼煎服?”

影兒點頭道:“我已叫下人去弄了,一會兒再說與韓…凝驄。”

韓焉道:“那下人可靠麼?這不可兒戲。”

影兒似笑非笑:“放心吧,凝驄。如柳可不比你少關心主子。”

韓焉正欲說甚麼,我咳嗽一聲,端起茶來:“好了好了,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兒,既然煎下了,一會兒爺喝就是了。”

韓焉瞪我一眼,回身看了兩眼方子,又對影兒道:“甘草不用這般多,減半吧。”

我猛地嗆道,連連咳嗽,影兒忙來撫背:“主子當心。”

我苦笑道:“那藥甚苦,韓焉啊…”

“誰叫主子這般不愛惜自個兒,吃點兒苦是好事兒。”韓焉冷着臉回了我,自將方子折入袖中收好,“啊,竈上還煮着…”一疊聲兒跑出去了。

我好容易順過氣兒來,見他又跑了,只得回頭衝影兒道:“影兒啊…”

影兒行個福:“別的事兒,我聽主子的,這事兒,影兒與韓焉想的並無二制。”言罷竟自起身去了,口裡由道,“好好的時辰誤了,只能吃燉的,本想作個煎的呢。”

我愣在當下,哭笑不得,只得連連搖首:“罷罷罷,看來我這主子也是有名無實啊。”自又笑了一回。只是叫韓焉曉得,是福是禍,只能見機行事了。

又憶方纔他之言語舉動,偏又沒有破綻,思來想去,頭疼更甚,只得罷了。

垂首望望那一地碎瓷,俯身小心拾起,用一錦帕包好至於桌上,起身出了廳室。

行了一陣,如柳爲人精細,住的宅子亦是,格局巧雅,佈置得體。尋了書房,本欲尋本集子消磨一番,卻被牆上幾副美人圖引了過去。

頭一件,那女子眉目巧然,生得娉婷娟好,肌膚玉雪。觀之心生親近。

第二件,莊妍淨雅,烏髮如雲,挑花滿面,腰肢清雅。若是真人,倒是風度超羣,纖小麗質。

又看第三件,那女子相貌雖是尋常,卻有美目一雙,顯得娟妍巧慧。

第四件,女子美而豔,豐而柔,骨體皆靜。心內暗道,真天生尤物也。眉目之間有些似崇明長公主,雖欠些雍容華貴之感,卻另有清雅之氣。

再觀第五件,那女子姿首清麗,濯濯如春月楊柳,灩灩如出水芙蓉,當得一嬌字。

第六件,女子大方雍貴,體態豐華。雖是貴氣隱隱,難得面目清逸,倒是一奇。

第七件正與第六相異,清瘦似臨風飄舉,峨眉含情,秋波脈脈,渾是輕挑模樣。

最末一件,卻是小巧身軀,眉目娟秀,肌理雪色,慧俊婉轉,杏脣微啓,嬌俏可人。不由想到,開口當是調笑無雙,機巧風雅。

正大惑不解的當兒,身後一聲輕笑:“不愧是主子,總得美人相伴。”

亦不回首:“這是你畫的?倒是進益了。”

“主子又說笑了,若真是如柳畫的,只怕主子早就掩面奔逃了。”

不由仰首一笑:“可別說這是乖影兒怕我這風流主子寂寞,特地畫來聊解相思之情的。”

影兒掩口一笑,轉來身前:“這是如柳幾年前就着意物色的,近日好容易小有所成,本想飲宴時獻於主子,不想主子總是出人意料,把我們這些個作奴才的甩得遠遠兒的。”

“倒難爲你替我想着,一會兒就叫她們上來吧。”我微一點頭,“都叫甚麼名字?”

影兒眨眨眼睛:“還等着主子賜名兒呢!”

我倒笑了一回子:“那平日你怎麼叫她們?”

影兒吐吐舌頭:“如柳懶得緊,按着年歲喚她們二三四五六七八。”

我哭笑不得:“那最年長那個呢?”

“如柳姐姐喚我作‘妲兒’。”

我回身一望,卻是第一件畫上之人,語音輕緩,倒真是可親之人,不由道:“哪個達字?”

“妲己之妲。”垂首恭立,我暗自點頭,□□不壞。

遂一頷首:“叫這個字,可有委屈?”

妲兒淺淺一笑:“如柳姐姐說,不過是小名,以後跟了主子,主子自會賜名。”

我溜眼影兒,她自個兒掩口而笑,不由起了玩心,招她附耳過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影兒目瞪口呆,聽得一陣,泛起笑來。初時,尚能掩口自持,後來撐不住大笑起來,我亦點頭含笑,直叫那妲兒愣在一側,尷尬萬狀,卻又不敢言語。

我拍拍她肩膀:“別怕,這是你們八個第一次跟着爺做事兒。要是做得好,爺準你…自己取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嗯,某L酒足飯飽,填坑來也~~~~~~~~~

PS:落紅大人好詞,奈何某L才疏學淺,竟不得辨調,莫非是“賀新郎”?自覺不對,又懶得查證,見笑了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