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23:22司法鑑定中心
邱玉國的屍檢正式開始,周海穿着厚重的防護服,瘋子和胡南在兩旁,胖子舉着相機來回拍照,不遠處站着黃仲生等人。
瘋子和胡南合力將邱玉國的衣物除去,衆人都倒吸了一口寒氣,邱玉國雙側手臂和腹部上全是針孔,他的腹部也出現膨大,雙手掌心遍佈割開的口子。
趙新利用沾着生理鹽水的紗布,將胸口和頭部彈孔處的血跡擦拭乾淨,周海開始檢查屍表。
腹部的針孔,顯然是邱玉國自己抽取腹水留下的痕跡,想到黃仲生他們帶回來的那些血性液體。
“看來,邱玉國不光用兩個死者和老鼠做病毒培養液,他還用自己抽出的腹水和血液散播病毒。”
周海的話,讓胡南手指抖了抖,擡眸看向周海,說道:
“這人簡直太瘋狂了,難道就因爲自己感染了病毒,就開始報復社會?”
周海沒有回答,瘋子嘆息一聲。
“一定是由原有的,剛纔胖子不是說了,劉博士見過這個人,他也曾經在南非實驗室工作過,還被辭退了,如若一般的錯誤絕對不會辭退。”
胡南恍悟,“這個劉博士我以前接觸過,雖然這人嘴巴毒,做事也非常專橫,不過技術方面是非常厲害的。”
胡南的話沒有得到迴應,中心所有人雖然服從了此人之前的工作安排進行隔離,但是對他的工作方法真的不敢恭維,胡南抿抿脣沒再多說,認真地看着周海手上的動作。
此時,周海已經切開邱玉國的胸腹,心臟中彈的部位,沒有形成空腔反應,對照肋骨的位置,可以看到肋骨邊緣有一處圓弧狀缺損,顯然肋骨的阻擋,減弱了子彈的推進力度,子彈直接鑲頓在左心房內。
取出心臟,還有整套消化道放在一側,瘋子和胡南分別進行取樣和組織切片。
周海的目光看向死者肺部,兩側的肺部已經變成紫紅色,裡面充斥的血液彷彿標本一樣泡在裡面,形成整體的血塊,他的肺部出血已經非常嚴重。
肝臟腎臟也是如此,周海將各個臟器取出,看向瘋子。
“瘋子開顱吧,我看一下臟器切片,注意刀具不要割傷,這次解剖結束,所有刀具用品全部銷燬!”
瘋子深吸一口氣,朝着周海點點頭。
“好的頭兒,我讓小樑過來幫忙吧!”
周海微微頷首,人羣中觀看的小樑,趕緊擠過來,幫着瘋子準備剃頭。
瘋子搖搖頭,“這次不用剃頭,直接來!”
說着二人操作起來,周海將胡南切片的組織切片拿着走到顯微鏡前。
黃仲生一臉疑惑,戳戳身側的趙新利。
“海子怎麼不解剖了,他這是要幹啥?”
隔着防化服和麪罩,所有說話的聲音都是悶悶的,趙新利思索了一下說道:
“頭兒應該懷疑這個傢伙,爲什麼堅持了這麼長時間吧!
別的被感染者,基本兩三天或者三四天都扛不過去了,這貨蓄謀多久不知道,單單是病發後還去散播,製造視頻,最後又堅持了五天已經太特殊了。
你看他腹腔裡面,沒有一個臟器是好的,如若一般人,早就掛了,可他還能到處跑,這就太奇怪了!”
黃仲生點點頭,“這個確實,邱玉國只是工作人員,並未參與科研,難道他掌握了什麼技術?”
趙新利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咱們看着吧!”
周海此時已經開啓顯微鏡的光學傳輸,他在目鏡看到的一切畫面都在大屏幕上顯現出來,一個一個切片看過去,周海的眉頭越來越緊蹙。
“腎臟、胰腺、肝臟全部有出血萎縮現象,不過進程似乎非常緩慢,與之前解剖的死者不同,並非大面積壞死。”
胡南盯着大屏幕,同樣跟着周海看了一遍,越看她也是越心驚。
“等等,這代表什麼?難道他接受過治療?”
周海從顯微鏡前站起身,用力點點頭。
“不是何志敏進行的那種揚湯止沸的救治,他接受過專項的治療,針對這個依波拉病毒進行的治療,雖然效果不理想,不過對延緩死亡還是有效的。
當然,如若他繼續接受治療的話,或許會活命,只是這個治療中斷了!”
這句話彷彿丟在油鍋裡面的一滴水,瞬間觀看解剖的人員全都嗡嗡的討論起來。
胡南想了好一會兒,擡頭看向周海。
“這個推斷不是不可能,他原本就是實驗中心的工作人員,無論病毒還是阻斷劑,都有機會獲得,或許這跟他被開除有直接關係。”
此時瘋子的解剖已經完成,小樑開始縫合,他清洗過雙手,走到周海身側。
“死因,腦部中彈!”
周海點點頭,“這裡你來處理,我們去曾大姐那裡看看。”
一個高危感染死者的處理還是非常繁瑣的,瘋子稱是,跟小樑一起去收尾工作,各個臟器的切片留樣,都逐一標記保存,然後進行縫合。
刷手消毒風淋之後,周海他們出了一號解剖室。
黃仲生加快步伐追上週海,“海子,你的意思是,這個傢伙有可能擁有阻斷劑,不過我們在現場沒有搜索到啊?”
周海抿脣,嘆息一聲。
“這個纔是我最擔心的問題,如若他注射了阻斷劑也沒有效果,那何志敏怎麼辦?”
胡南小跑跟在他們身側,“你彆氣餒,阻斷劑也分爲很多種,據我所知,國外治療伊波拉試驗性藥物目前主要是TKM-Ebola、ZMapp、法匹拉韋等。
這些也都是阻斷劑,可效果非常有限,除非是專門高科研的人員,不然無法分辨這些種類,再者劉博士這次去北京取的,是我們國家實驗中心新研製的阻斷劑,目前看效果絕對優於那些藥物。
如若大膽推測,我覺得這個邱玉國有可能想要竊取阻斷劑,因爲這個才被開除的!”
胡南的話音一落,周海和黃仲生都頓住了腳步,見二人不說話都看着自己,胡南眨麼眨麼眼睛。
“那個我就是腹議一下,這不是大膽推測,合理推斷嗎?幫你們拓展一下思路,這麼看我幹嘛?”
黃仲生咧咧嘴,“女人的腦洞真大,你也真敢想,是不是諜戰劇和宮鬥戲看多了,哪兒有那麼多間諜啥的?”
胡南一跺腳,“你別惹我啊,分析就分析,不可以人身攻擊!”
周海抓住黃仲生的手臂,“別說,真的不排除這個可能,找楊森查一下這個人的詳細資料吧!”
黃仲生腦袋趕緊晃起來,“你自己問吧,那個楊博士就對你是和顏悅色有商有量的,到我們這裡,那簡直比階級敵人還階級敵人,惹不起!”
周海無奈,隨手摸出手機,給楊森打了電話,讓他幫着查一下邱玉國的資料,然後將辦公室的鑰匙丟給胡南。
“別猜了,天也快亮,你們兩個去我辦公室休息一下,估計化驗和比對還需要一陣才能出來。”
胡南點點頭,黃仲生現在是全無睡意,不過化驗室那個曾大姐,他還真不敢過去見,嘴巴比周海還毒,乖乖跟着胡南去辦公室了。
周海上了三樓,檢驗科的門沒有鎖,虛掩着一條縫隙,他開門走了進去。
曾大姐在小實驗室低頭忙碌着,手上動作沒停,說道:
“來啦,你等一下,我已經得到伊波拉的樣本了,比對馬上結束!”
“好!”
周海沒有等多久,曾大姐拿着打印報告走了過來。
“確定了,和之前死者身上的病毒完全一致,並且他身上的病毒密度和形態更爲完善,只是他怎麼活了這麼久?”
周海眉頭緊蹙,“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剛纔胡南說,既然這個邱玉國是被開除的,那麼有可能是他竊取了實驗中心的東西,你說他會不會有可能得到阻斷劑?”
曾大姐搖搖頭,“應該不可能,一個實驗室,對研製中的藥品管控相當嚴格,就是一線的實驗人員想要拿出來都不大現實,不過特殊手段就沒得講了。”
周海將一個優盤掏出來,遞給曾大姐。
“這是邱玉國身上的組織切片,你看看!”
曾大姐打開看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周海。
“你之前做的屍檢病理切片我看過,不是這樣的,這個似乎有被控制和修復的跡象。”
周海點點頭,“但是沒有控制住病毒的勢頭對吧,感覺不是藥物劑量不夠,就是藥物控制能力有限!”
曾大姐恍悟,“就是這個感覺。”
正說着,周海的手機響了,來電的正是楊森。
“喂,查到了嗎?”
楊森嘆息一聲,“你就不能跟我客氣一下,現在已經快六點了,我已經被你徵用多少小時了?”
“別廢話,查到沒有,不會你不行吧!”
“得了,我跟你說結果,別這麼損我,我現在中文好着呢,能聽明白你在罵我!
這個邱玉國是在今年的6月7日被正式開除的,原因是僞造自己的血樣,謊稱感染伊波拉病毒,從而竊取研究信息,以及我們國家研製的阻斷劑,被實驗人員發現。
就此實驗中心將其開除,隨後我們國家安全部門的人員,對他進行了相應的調查,然後這個人在南非就消失了。
之後他的護照顯示,是在6月13日回國,直接飛往東南市。
至於6月7日到6月13日這六天,我沒有查到他的一切信息,沒有乘車住宿用餐一切的一切信息都沒有。”
周海抿緊脣,“好吧,既然你查不到我麼就等着劉博士的結果吧!”
“喂,別掛電話,查不到可我找到別的信息了!”
“什麼信息?”
“在6月7日到6月13日這六天,歐洲實驗室在南非的駐地可是很熱鬧,安全部門的人員,進進出出,我不知道做什麼。
不過如若大膽地猜測,這個邱玉國或許被抓到那個實驗室去了,或許他身上的病毒就是那個時候獲得的。
當然這是我的猜測,現在人已經死了,我們想再多都沒有意義了對嗎?”
周海眯起眼睛,“如若按照你的這個猜測,邱玉國被注射了病毒,在如此森嚴的環境下竟然跑了出來,還竊取了一部分阻斷劑,治不活也死不了,讓他這個活體病毒回國進行散播?
你覺得這一切正常嗎?難道不是對方的故意而爲?”
周海的話讓曾大姐倒吸一口涼氣,雖然這個分析非常的大膽,不過似乎這一切非常符合邏輯了。
“唉,咱倆商量再多都沒有意義,我會將相關的調查整理出來,如若有需要可以提供給相關部門。”
“好了,不說了你先休息,我去機場等劉博士,他的阻斷劑該到了。”
“餵你悠着點兒,我先睡一覺,這特麼太累了,殺傷腦細胞!”
隨即周海掛斷電話,曾大姐一臉擔憂地看向周海。
“這個分析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是細想一下,似乎真的有可能,你還是跟劉局彙報一下吧!”
周海朝曾大姐笑笑,“別擔心,楊森整理完就會彙報的,我現在去機場,何志敏的阻斷劑要到了!”
****
6月25日10:20
魯大醫院急診室
隔着玻璃窗,周海看向病牀上的何志敏,各項的監控數據已經趨於平穩,似乎感受到目光的注視,何志敏緩緩張開眼睛。
“我還沒死呢?”
周海被氣笑了,伸手拽住身側的劉博士,後者甩甩手臂,沒能擺脫周海的束縛,憤憤地說道:
“你要死哪兒去?昨天已經給你注射了阻斷劑,要是你再不醒過來,周海要將我按到你牀邊解剖了!”
何志敏噗嗤一下笑了,看着一張臭臉的劉博士,朝他微微頷首。
“謝謝你們!”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周法醫吧,我先去忙了,你抓緊養身體,這些患者都等着你治療呢,我現在是被抓勞務了!”
劉博士說完,這回周海才放手。
“謝謝你劉博士!”
劉博士回身看看周海,臉上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
“別這麼煽情行不,當初威脅我的時候不是這樣的,行了我不說了那邊忙着呢!”
說完快步朝着大廳走去。
周海指指何志敏的身側,“雖然你體內的病毒控制住了,不過現在還是傳染期,暫時要在這裡養着,手機已經給你充好電了,嫂子那我去看過,你兒子也非常好,不過正等着你的電話,跟他們說說吧,省得擔心!”
何志敏笑着點點頭,“一會兒打,今後我要落到你手裡了,這回欠你一條命啊!之後不知道怎麼使喚我!”
周海看着何志敏笑了起來,伸手拍拍玻璃。
“你是我朋友!”
說完沒回頭出去了,何志敏抓着電話的手微微顫抖着。
周海走出急診,坐在醫院公園的長椅上,掏出手機,按出胡妖精的號碼,還未撥打電話,身邊一片陰影擋住了陽光。
緩緩擡起頭,來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個楊森楊博士,此時正掛着笑容盯着自己。
“何志敏注射阻斷劑有效?”
周海點點頭,拍拍身側的椅子,楊森看看自己的白褲子,還是坐了上去。
“有效果,他的效果是最快的,各項指標恢復的相當好,估計十天八天就能完全恢復了!”
楊森點點頭,目光遠眺看向湖水中。
“那就好,這個事兒結束了,我們都能輕鬆一些!”
周海側頭盯着楊森,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右手小拇指上。
“嗯!
你爲什麼回國?”
“額?”
楊森一怔,側頭看向周海,一臉的不解。
“這話什麼意思,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
周海擡眸盯着楊森的眼睛,“之前我還認識一個人,他極爲聰明,對藥理、病理、機械等等,多個方面的學科都有所涉獵,而且有猶太人的血統。
他和你一樣,右手的小拇指比常人短一截,並且朝內側彎曲。
雖然這個不是什麼特別的疾病,卻是一種家族遺傳,這個人有一個兒子,他前妻很早就跟他離婚帶着不滿週歲的兒子去了德國,這個人叫楊獨秀。”
楊森同樣盯着周海,這番話讓他半晌都沒有回答,二人之間沉默了,不知過了多久,楊森笑了,舉起自己的右手說道。
“就憑右手小拇指,你就斷定我是他的兒子?”
周海搖搖頭,“很多,有很多原因,只是不久之前纔想明白。
從春節前肘子落井,到胡妖精生父的出現,我知道我被關注着,只是這個人並沒有對我起殺心,只是給我製造麻煩,讓我難受,如若想要殺我,我早就死了。”
楊森站起身,正對着周海,臉上滿是玩味。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周海微微擡頭,靠在椅子上。
“處理這次事件的時候,之前我沒有注意你的手!”
楊森眼中充滿不解,“既然知道,還說信任我?”
周海挑着眉,嘆息一聲。
“我也說不清楚怎麼想的,我覺得你和我是一類人,任何時候,不會用自己專業的東西來欺騙別人,這算是做人的本分吧!”
“不打算舉報我?”
周海看着楊森,微微一笑。
“不打算繼續找我報仇?”
楊森嘆息一聲,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周海想了想,說道:“想不想去看看楊獨秀?”
楊森聽到這兒,擡起頭看向周海。
“不見了,對他我沒有記憶,畢竟之前也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我的養父對我很好,只是今年元旦的時候,我母親告訴我關於他的一切,並且說他入獄了,希望見見我,我調查了整件事之後,才關注到你。
對於我之前的做法,你恨我嗎?”
周海搖搖頭,“於情,可以理解!”
楊森盯着周海,真的有些不瞭解這個人,疑惑地問道:
“那你今天,爲什麼挑明這件事兒?”
“不想讓你覺得自己是最聰明的那個,打擊你一下,行了說完了,我現在開始休假!”
說完周海站起身,楊森拽住周海的手臂。
“喂,你這人過分了,就這麼對待朋友的?”
聽到朋友這兩個字,周海回身看着楊森笑了笑。
“對啊!”
“過分啊!”
“不說了,我要趕飛機!”
“你要去哪兒?”
周海此時已經走出去幾步,沒有回頭舉起手晃了晃。
“別送了,我要去京城~”
楊森站起身,朝着已經走遠的周海喊道:
“我們還算不算朋友?”
周海依舊沒回頭,再度擡手晃晃。
“別問我,問你自己!”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