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蘭薇

馬爾佳氏蘭薇,蘭貴人,現在已經是蘭嬪了。自從侍寢以來,康熙對她寵幸不斷,算得上後宮第一得寵之人。入宮沒有多久就晉了嬪位,惹來無數豔羨。

可是此時她獨自坐在寢殿之中,望着眼前堆成小山一樣的各宮送來的賀禮愁眉不展。人人都道她聖眷隆重,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皇上在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她卻總是覺得皇帝的心在別處。他看着她,他擁抱她,親吻她,愛撫她,彷彿都是對着另外一個人,她從沒有走進這個帝王的心裡。

蘭薇出身名門,熟讀史書,自然知道以色侍人,必不能久的道理,有什麼法子,能夠攏住皇上的心呢

“唉……”輕輕一聲嘆息,被身邊的宮女月沙聽見了,“娘娘今日晉了位,應該高興纔是,怎麼嘆氣呢?”馬爾佳氏淡淡道:“這些名分位子,都是虛的,因一句話而來,亦可因一句話而去。”月沙笑道:“娘娘說的沒錯,要奴婢說呀,娘娘趕緊着給皇上添個小阿哥纔是實在的。”蘭薇見她會錯了意,也不解釋,仍然定定的出神。

月沙走過來道:“這些禮品,奴婢幫娘娘收起來吧?”蘭薇點點頭,月沙便領着人一邊拾掇一邊把賀禮裡一些貴重的揀到蘭薇眼前看,有蘭薇願意留下用着的就留下,其餘的就收起來。這時月沙拿着一個翡翠的玉鐲子遞到蘭薇眼前:“娘娘,奴婢瞧着這翠倒好,襯娘娘的肌膚,娘娘要不留着?”蘭薇看了一眼,接在手上,月沙笑道:“這位烏雅常在倒是有心,這麼貴重的鐲子,也虧她捨得拿出來,看來她倒是真心想討娘娘的好兒。”

蘭薇怔了怔,努力從方纔一屋子女人中回憶那個叫烏雅德馨的常在,她也是這一屆的秀女,卻不是當場選上的,是皇后從賜花的秀女中挑選出來留在後宮的。據說皇后很欣賞這位烏雅氏的性格品行,因此特意留了下來。烏雅氏出身小戶,連個正式的名字也沒有,德馨這個名字,還是皇后賜的。蘭薇看着腕上的鐲子,心道,這麼個人,從哪裡得來的如此貴重的東西?募的心中一凜:只怕是皇后特意給她的吧。這個念頭只在心裡一轉,連忙把鐲子退了下來,遞給月沙:“收起來,別讓我再看見。”月沙不明所以,喃喃道:“這麼好的鐲子,收着太可惜了的。”

馬爾佳氏站起身來,望向奼紫嫣紅的窗外,方纔那突如其來的頓悟,讓自己躲過一劫。這個烏雅氏,好深沉的心機,以後得防着她些兒。

蘭薇抽出一本書,想看看書打發時間,可是心裡好亂,完全看不進去。紫禁城裡和自己想象中差別太大,回憶起在府裡和衆姐妹喝酒賞花,吟詩作對,互相嬉戲的歲月,雖然纔不過幾月之隔,卻已經仿如隔世,那般單純快樂的少女時光,是再也回不去了……

正胡思亂想着,忽外間報:“皇上駕到——”蘭薇心裡一驚,心道皇上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忙忙地起身迎駕,沒等她出去,康熙已經大步進來了,蘭薇忙就地跪下,請康熙的安。康熙免了禮,屏退左右,只留下蘭薇一個人在房內侍候。

“皇上這時候不是應該在上書房和大臣們議事嗎,怎麼有空到臣妾這裡來了?”蘭薇一邊輕輕巧巧地爲康熙泡上專爲他準備的茶,一邊柔柔的問着。

“嗯,沒甚大事了,朕讓他們自議着,到你這兒來偷個空兒。”康熙輕輕品了一口蘭薇親自泡的茶,這茶便如同她的人,入口馨香,有股淡淡的蘭花香味,很好聞,很好喝,他便這般舒服的含着這口茶香靠在了蘭薇的貴妃榻上,輕輕閉目養神。

馬爾佳氏見狀乖巧的站到榻後,伸出青蔥玉指,緩緩替康熙按摩着太陽穴。

“小薇……”眯着眼睛的康熙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動情地喚了一聲,擡手輕輕覆上正在他頭上按摩的芊芊玉手,握在手裡,似再也不肯鬆去。

馬爾佳氏一動也不敢動,任由他握着,過了半晌,見康熙還是沒有動靜,而她保持着這個姿勢脖子和肩膀都酸得不行了。

“皇上……皇上……”蘭薇試探着叫了幾聲,見康熙並未應聲,方知他是睡着了。於是輕輕的抽出手來,轉身到賬內抱了一牀錦被,輕輕蓋在康熙身上,自己搬了個矮凳挨着貴妃榻坐了,一邊守着皇帝一邊作些女紅,繡的是一方錦帕。

“小薇……皇上,您喚的可是臣妾?還是另有其人?”馬爾佳氏看着熟睡中略展的康熙眉頭,想着這滿室馨香,如此靜謐祥和,繡樓中,紗窗下,一個男人正在午睡,而他的女人在旁邊守着他,作着活計,多麼溫馨寧靜的畫面,便如同尋常百姓家一樣,蘭薇不由得癡了,手中的繡品滑落下來,啪地掉在地上,頓時嚇了蘭薇一跳。

榻上的康熙也被這聲音驚醒了,掀開身上的錦被,坐起身來,就問:“朕睡了多久?什麼時辰了?”蘭薇尚來不及感嘆夢境一樣的畫面破碎得如此之快,已是跪在地上請罪:“臣妾駑鈍,擾了皇上休息,請皇上恕罪。”康熙不耐煩的擺擺手:“朕原也沒打算睡覺,不曾想眯着了。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請罪。”馬爾佳氏道聲是,忙起身,招呼月沙及康熙身邊跟着的李德全進來,替康熙收拾了一番,便忙忙的趕回上書房去了。

蘭薇將康熙送至門口,遠遠的直到御駕看不見了方纔迴轉,只見得自己宮裡的人個個臉上都是喜色,像是得了多大的好兒似的。心裡不由感嘆:“如今只見着這好處,一個個便喜形於色起來,卻不知前途如何,到時又是怎麼一番光景?”月沙也喜氣洋洋的湊過來:“奴婢早說娘娘是皇上心坎上的第一人,您看,就算是再忙着朝政,都還抽空兒來看娘娘呢。”

馬爾佳氏皺了皺眉,呵斥道:“月沙,你還是改不了你這個嘴快的毛病,我說過你多少次了,不要把這些事掛在嘴上,你聽還是不聽?若是不打算聽,明兒我就回皇后把你換了別處吧。”月沙一聽這話,嚇得臉兒都白了:“好娘娘,月沙知錯了,您千萬別回了皇后,要被趕出這宮,奴婢哪還有臉見人啊。再不敢了。”蘭薇其實很寵這個月沙,這會子不得已要拿出臉色來壓服她,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惹出禍端來,因此仍然拿着臉子,放出話來:“知道怕就好,我可醜話說在前頭,再有一次,我就回了皇后,斷不敢再留你。”月沙忙稱是。

蘭薇見管住了月沙,這才放心下來。她入宮未久,隆寵已經讓她樹敵不少,若是自己再行差踏錯,落下把柄給別人,那隻能是自尋死路罷了。雖說皇后仁德,但自古後宮乃是非之地,各宮互相爭寵鬥爭都是難免的,皇后再賢德,也不能叫後宮這麼多女人都息了嫉妒爭鬥之心。因此,有些事皇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出了格,中宮也不會多加干預。反正皇上只有一個,大家八仙過海各顯本領罷了。

康熙在上書房,聽衆大臣議論三藩之事。三藩所費一年高過一年,朝廷已經難以負擔,康熙本意想要撤藩,因此拋出這個議題來試探衆大臣的風向,誰知道上書房大臣中,沒一個提出要撤藩的,議來議去不過是那些老生常談,康熙越聽越不耐起來,啪的一聲拍在案上。衆人立即都噤了聲。

“哼!朕叫你們議三藩之事,不是讓你們議怎樣養三藩!”康熙陰沉着臉,微帶薄怒的對衆人道:“每一個人擬一篇三藩事宜的奏疏上來,今日必須擬完,交不上來不許離開上書房一步!”說完拂袖而去,留下面面相覷的衆大臣。遏必隆愁眉苦臉,低聲問旁邊的索額圖:“索大人,皇上說交不上不許離開上書房一步,這連出恭都不可以出去嗎……”索額圖白了他一眼,低聲道:“我要構思奏疏去了,這個問題,遏大人慢慢思索吧……”

三藩!三藩!如鯁在喉,如芒刺在背!不知道歷史上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應對的?此時的康熙其實也在針對三藩的問題上有些拿不定注意,撤藩干係太大,不撤實難爲繼,焦頭爛額間他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經去過的後世……可是自從他回來之後,他在後世所瞭解到的一切都成爲了一團朦朧,大清朝自他以後發生了些什麼他完全的想不起了,那一世唯一給他留下的,就是他和那個叫樂薇的女孩之間的所有。

想到樂薇,康熙心裡又是一痛,不知道自己臨去之時留給她的那一句話是否會讓她放棄那無謂的等待?想着他的薇很有可能還在那個遙遠的時空苦苦的等他,他就難受得想要哭出來。縱然他是掌握着天下的九五之尊,一言可定無數人的生死,可是卻對愛着他的薇無能爲力,他終究掌握不了時空呵……

於是乎,他只有憑藉着吳太虛的那一句“那一世的果,在今生了”聊以□□,奢望着可以找到樂薇在這一世的存在,把她應該得到的那份愛,提前三百年給予她……於是,便有了馬爾佳氏,蘭薇。

蘭薇,也是個好女子,只是終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