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圍獵

樂薇印象中有關康熙的圍獵的活動, 都是木蘭秋彌,卻不知木蘭圍場是在康熙中期才由康熙皇帝所設立的,在此之前, 康熙的圍獵活動都是在前明的皇家圍場, 比如此時此地, 南苑。

想象不出盛大的木蘭秋彌是怎麼樣一副景象, 只是眼前的皇家圍獵就已經讓來自現代從未體驗過山林之樂的樂薇大開眼界, 歎爲觀止。

滿山旌旗招展,精挑細選的八旗勇士們將山上的野獸都往山下趕,趕至獵場範圍內, 形成一個包圍圈。一時間,各種獸吼聲, 馬鳴聲, 鞭子聲, 勇士們的呼喝聲,教人熱血沸騰。

樂薇一身宮裝端坐在看臺上, 玄燁身着戎裝,雙目泛着明亮的神采,全神貫注的盯着場內。忽然,他離座而起,高聲叫道:“拿弓來!”兩個小太監連忙將康熙的大弓擡了上來, 玄燁一把抓過, 看了一眼樂薇, 微微一笑, 輕聲道:“看我獵狼去!”

大步踏下臺階, 早有貼身侍衛牽過御馬來,玄燁翻身上馬, 高喝道:“勇士們!隨朕來!”二十餘名大內侍衛高聲喝道:“瑪喇哈!瑪喇哈!”聲音遠遠的傳出去,遠處進行合圍的將士們便知道皇上下場射獵,便也齊聲迴應:“瑪喇哈!瑪喇哈!”同時進一步將包圍圈縮小,把野獸趕的四處奔逃。

樂薇兩手緊緊抓着手絹,心潮澎湃,若不是還記着自己惠妃的身份,她早就要跳起來跟他們一起喊:“瑪喇哈!瑪喇哈!”剛纔那漫山遍野的呼聲太讓人震撼了。

然而更讓她震撼的場景出現了,玄燁一身明黃色,率領着侍衛們殺入獸羣,張弓開鹹,箭如流矢,各種野獸頓時應聲倒地,竟無一箭虛發。二十餘侍衛跟在康熙後面,將皇上射到的野獸都揀起來掛在馬上,幾個來回一奔馳,玄燁背上的一筒箭已經射完,二十匹馬背上都或多或少掛上了琳琅滿目的獵物。

趁着侍衛們幫他換箭筒的空檔,玄燁遠遠的望向看臺,只見樂薇坐在那裡,握着李德全給他的望遠鏡正全神貫注看着這裡,不由暖暖一笑。鏡筒裡,玄燁大大的微笑突然撞進樂薇的眼簾,讓她心中一跳,卻立即被滿滿的幸福填滿了,玄燁的笑,是專給她的呢。甜甜的迴應他一個微笑,卻忘了他可沒有拿着望遠鏡,怎麼能見

玄燁掃視四周,見所獲多是黃羊、野兔、羚羊等小獸,不見猛獸,有些不足。隨從們察言觀色,知道萬歲爺想射大獸,悄悄傳令下去,合圍的將士們便將圈住猛獸的圈子裂開一條口子,頓時放進來幾十條大狼、幾頭豹子來。

玄燁聽得狼嚎,精神大振,振臂高呼道:“勇士們!誰射得頭狼,賞朕的玉如意!”侍衛們頓時躍躍欲試,都緊緊盯着狼羣中那頭額角上生有一叢白毛的頭狼——狼中之王。

“駕——”玄燁一夾馬肚,一騎當先,率先衝了過去。侍衛忙跟上,默契的分作兩隊,一隊緊緊護住康熙,一隊從兩側包抄,將狼羣圍住。

玄燁瞧準那狼王,張弓就是一箭射出,那狼王卻極是鎮定狡猾,見得箭來,將身一縮,嗖的一聲,箭失了準頭,只將它頭上的皮劃破一點,撲地定入了泥地中。猩紅的血從狼王頭上滴下,激的它發了性,竟猛地一撲,直衝馬背上的康熙。

身側侍衛臉色大變,高聲叫道:“保護皇上!”但狼王來勢之快,一躍就到了康熙頭上,玄燁神色不變,當即拋弓拔刀,瞧準狼王來勢,照準它肚子上就是一刀,但準頭略偏,只砍中了胯上。

狼王吃痛,跌地一滾,抖擻着一身狼豪,仰天長嘯,其餘衆狼聽得狼王悲痛長嘯,都知道大傢伙的性命都在頃刻,頓時激發了狼性中的狠勁,一個個血紅着眼睛就要撲上來。

侍衛們緊緊把康熙護住,方纔那一幕讓衆人驚魂未定,此刻誰也顧不上皇帝說的射狼有賞之語,只怕稍有疏忽,傷了皇帝,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這時包抄的小隊見狼羣兇性大發,生怕傷了皇帝,也顧不上是否擾了皇上射狼的雅興,嗖嗖數箭,狼羣頓時死傷大半。那狼王見它的狼子狼孫們倒了一地,越發悲痛難禁,一雙眼已被血染的通紅,後腿上也不住的滴着血,冷冷盯着兩番傷了他的玄燁,狼王悲嘯一聲,忽然掉轉頭,發瘋一般向看臺衝去。

衆人皆是一愣,玄燁一眼瞥見看臺上的樂薇,早就臉色大變,推開護着他的侍衛,揚鞭就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連發數箭,只是那狼王速度極快,又是先發,玄燁的箭竟都落了空。此刻衆侍衛也都反應過來,也都追了上來,一面高呼:“護駕——護駕——”

玄燁見那狼王離看臺只有數步之遙,看臺前只有十多個侍衛護衛,狼性兇殘,此刻它情急拼命,侍衛們猝不及防,未必攔它得住,當下不由情急,高喝道:“御前侍衛——攔下那狼,若傷了惠妃,統統問斬!”

看臺前的侍衛們見前頭獵狼正獵的興起,誰知衆人竟全都死命的往回奔,一時間都不知發生了何事,那土狼本就一身灰色,奔跑之際猶如閃電,也難怪侍衛們沒看見,待得看見渾身帶血的狼王,已是離看臺只有幾裡之地。

侍衛們臉色大變,忙連射數箭,狼王閃過數箭,卻不免仍被射中幾箭,頓時如同刺蝟,但它瞪着血紅的一雙大眼,竟自不倒,帶着箭一路奔到土臺前。

侍衛頭領圖倫是蒙古漢子,殺狼是殺慣了的,見那狼如此兇狠,也是心中大驚,忙招呼衆人牢牢守住了看臺,俱都拔刀在手,要叫它屍橫當地。

玄燁遠遠的看見看臺已被衆侍衛守住,心中方鬆了一口氣,手中卻加緊一鞭,御馬吃痛,撒開四蹄,狂奔向前,身後的侍衛卻被他甩開了老遠一截。

看臺上,樂薇突遭此變,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眼見得玄燁從後追趕狼王,跟侍衛們分開,生怕那兇狠的狼王掉頭去傷害他,正要吩咐這裡的侍衛不要管自己,趕快去護駕,卻見那閃電一般的狼王已奔至眼前,見着人牆一般的御前侍衛,那狼卻絲毫不減速度,待得離高臺有着半里之地時,突然離地縱躍而起,無視那道人牆,帶着渾身箭矢,如一隻巨大的刺蝟一般直撲樂薇。

驚變驟起,不說樂薇花容失色,衆侍衛急忙回身來救,卻已不及,就在狼王鋒利的爪子即將碰到樂薇的一瞬間,一道箭光如閃電一般,破空而至,撲地一聲竟直沒狼頭,直直地將這頭大狼釘在了地上。

樂薇早已被驚呆在了當地,那釘在地上的狼王竟有半截身子撲在她身上,此刻還牢牢的壓得她無法動彈。衆侍衛回首之間,但見得一身明黃戎裝控馬流星一般直奔眼前,冷電一般的目光極快的掃過在場衆人,翻身下馬,玄燁直奔狼爪下的樂薇:“小薇!小薇!你沒事嗎?”

聲音竟帶着顫聲,衆侍衛這才反應過來,顧不得歡呼聖上神勇,忙不迭的都來幫着搬動狼身,樂薇狼爪餘生,驚魂方定,頓時撲進玄燁懷裡,“我……我……”語無倫次,只知道緊緊的抓着他。“好了,沒事了。是我不好,嚇着你了吧。”玄燁輕輕拍着他,一邊安慰着她,一邊卻冷冷的瞧着那班侍衛。

圖倫心中發顫,率先過來請罪:“奴才等護駕不周,驚了惠妃娘娘,請皇上降罪。”一衆侍衛俱都跪下。這時,李德全驚呼起來:“皇上,您受傷了!”衆人這才發現康熙的右手掌竟一直在滴血,這一聲驚呼也驚醒了樂薇,忙抓起玄燁的手:“玄……皇上,你的手——李德全,快傳太醫!”

玄燁擡起手,看着那傷口,淡淡道:“沒事,方纔太過用力,被弓弦割傷了。”樂薇已用手絹簡單的先替他扎住,止血,瞧着他雲淡風輕的樣子,什麼沒事,分明好深的一道傷口。

衆人也這纔想起方纔那天神一般的一箭,想一想皇上方纔距離狼王的距離,想一想那射穿大狼頭骨的箭頭,圖倫當年號稱蒙古第一勇士,自問也沒這膂力,不由更對這年輕君主心生佩服,同時也更知道,這樣不顧一切的開弓,弓弦傷手,可輕可重,若傷了筋骨……

於是衆人都對這位尚未入宮的惠妃娘娘刮目相看,爲了救她,聖上幾乎是連命都不顧了。

太醫來到,替玄燁處理了傷口,並寫下內服的藥方和醫囑。玄燁看着淚眼婆娑的樂薇,狼血污了衣衫,頭髮上還沾着狼毛。想着方纔那驚魂一幕,兀自心有餘悸。恨恨的盯着那死絕了的狼王:“該死的畜生!要是傷了朕的惠妃,朕非屠盡你這滿山的狼子狼孫不可!”又對樂薇道:“衣服都弄污了,回帳去梳洗下吧。可嚇着了?”

樂薇搖搖頭:“早知道會讓你受傷,我寧可不來看這圍獵了。”玄燁笑道:“這都是意外。誰知道這狼發起瘋來竟這樣狠?朕殺過無數野狼,像這般狠猛的,倒是第一次遇見。這傢伙倒有靈性,朕殺了它的狼子狼孫,它便來尋朕的心上人——倒不是個俗物。若不是衝犯了你,倒要好好的葬它一場。不愧是狼中之王。”

樂薇聽見“心上人”三字,掃一圈周圍低頭等着降罪的侍衛,低聲道:“皇上說什麼呢?都聽見啦!”玄燁微微一笑:“聽見又何妨?”樂薇不好順着這再說下去,見侍衛們猶跪着等旨意,心下不忍,開口道:“圖倫他們已經盡力了,狼性兇殘,出人意料,皇上看在他們素昔勤勉的份上,且恕了他們這遭吧。”玄燁淡淡的看了衆人一眼:“既然惠妃求情,朕便不降罪你等。都退下吧,清點獵物,準備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