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宿風備好藥湯,親自動手爲他擦洗,一邊忙碌一邊問道:“月牙兒和俞噲可還好嗎?”
宿風嘆口氣:“如我所料,俞噲治軍太過魯莽,手下多有不滿,派去輔佐他的兩個人本是賢士,竟被他管束得惟命是從,不敢說半個不字。”
青艾道:“不如讓白先生去,俞噲最怕白先生。”
宿風坐直身子,認真說道:“青艾錯了,俞噲最怕的,是我。”
青艾笑道:“白先生都能做你的軍師,做不了他的嗎?”
宿風搖頭:“師兄想要閒雲野鶴兩年,只能另請賢明之士,不過月牙兒有長進,知道籠絡手下將士的內宅,有幾個忠心參將震懾着,這次譁變纔沒有鬧大,否則俞噲就要丟官了。”
青艾說出自己的疑問,宿風捏捏她臉笑道:“長進了,這次譁變確實有人搗亂,爲首的在審問期間畏罪自盡了,此人應是受人指使,安王正設法與成王聯絡,該不會動這些小心思,估計是褚文鴛。”
他既提到褚文鴛,青艾趁機問道:“褚文鴛好歹和你有過舊情,不是該顧念着些……”
宿風懶懶往她手臂上一靠,閉了雙眼道:“何來的舊情?對了,我不在京中,她可有爲難你?”
青艾聽到沒有舊情,心裡雀躍着,沒有聽到後面的話,連忙追問道:“她不是癡戀你五載,還冒着風雪到邊境去找你,當日生下皇上面臨困境,首先想到的也是你。”
她一口氣將盤桓在心中許久的疑問說出,感覺輕鬆不少。
宿風靠她更緊了些:“她利用我刺激尉遲勳,我知道後,略略施展一下魅力,她就害了相思,同時跟太子藕斷絲連,我一旦失勢,她就進宮做皇妃,在她心裡,任何情感都沒有權利重要。”
青艾一把摟住他親在臉上,宿風回過頭與她脣齒相接,微微笑道:“這些日子,可想我了?”
青艾嗯了一聲,委屈道:“出門也不打個招呼,害人家擔憂。”
宿風堵住她脣,不再讓她說話,也不做任何解釋。
沐浴後換好衣衫,阿巧跑進來道:“門官來報,貴客半時辰後即到。”
宿風一聽高興得在地上轉了一圈才道:“青艾,快爲我束髮。”
青艾從未見過他這樣燦爛的笑容,孩子一般,發自內心的開心,爲他擦乾了束好,宿風道:“青艾也快去梳洗,打扮漂亮些,要快。”
青艾忙讓阿巧招呼一應伺候的人過來,很快裝飾好了,宿風端詳着笑道:“不錯,走吧。”
二人匆匆忙忙來到府門外,不大一會兒街角過來一輛馬車,馬車尚未停穩,有一位姑娘掀開車簾跳了下來,活潑靈動嬌俏可人,揚着手喊着風哥哥,朝宿風跑了過來。
宿風也快步迎了上去,一把將她抱起來轉了幾圈,哈哈笑道:“吟歌長高了,都抱不動了,路上可順利嗎?”
吟歌點一下頭,趴在宿風懷中紅了眼圈。
青艾在一旁瞧着,酸氣直衝頭頂,我們新婚小別,他也沒有對我如此熱情,這位吟歌一看也十七八了,還說什麼長高了,抱不動了,合着以前常抱來着,再一瞧宿風滿臉帶着疼愛的笑容,正柔聲安慰,換了一個人似的,果真是個好哥哥。
青艾哼了一聲,阿巧忙捏捏她衣角提醒,青艾就覺裝都裝不過來,恨不能拔腳回屋去,可宿風還沒爲彼此引見,青艾只得忍着。
不想宿風一見了吟歌,似乎將她忘了,拉了吟歌的手就往府門裡走,笑說道:“走,帶你見見祖母和母親。”
青艾定定立在原地,她也叫祖母和母親了?難道他要納了這吟歌不成?師妹嘛,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耳鬢廝磨,說不定宿風那些納妾的高論,就是爲他師妹留的後手,青艾緊咬了泛酸的牙根,對阿巧道:“走,回屋去。”
阿巧說一聲可是,青艾迴頭嚴厲道:“什麼可是,我倒要看看他何時能想起我來。”
都快回了自己的院子,阿巧小心道:“若是公爺今日眼裡只有師妹,忘了夫人,夫人就一日不出屋門了?”
青艾咬牙道:“不錯。”
阿巧更加小心:“那樣,就是不戰而降。”
青艾愣了半晌回過頭來,揪一下阿巧的小辮兒笑道:“好阿巧,說得有理。”
轉身快步往正堂而來,未進門就聽到歡聲笑語,青艾對門口站着的小丫鬟道:“通稟吧。”
青艾原來總對小丫鬟說不用這些虛禮,小丫鬟早習慣了,一聽吩咐愣了愣,打起門簾大聲道:“國夫人到。”
裡面的人停了一下,青艾擡步進去,大聲道:“給祖母母親請安。”
老太君招招手:“過來,坐我身邊來,剛還問青艾哪兒去了?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青艾鼻子一酸,瞧一眼宿風道:“也就祖母還惦記我。”
在老太君身旁坐下,老太君拉住她手,另一隻手拉着吟歌的,笑說道:“這是宿風的師妹吟歌,小時候來京城玩兒,住過一陣子,我還想着去向老先生提親呢?誰知,唉……”
老夫人笑道:“母親別招吟歌傷懷。”
老太君不說了,青艾聽來,吟歌是爲未能和宿風結親傷懷,擡眸瞧向吟歌,吟歌笑嘻嘻道:“風哥哥,這位是……”
青艾一笑:“我就是風、嫂、嫂。”
風嫂嫂三個字一個一個說起來,聽起來無比滑稽,宿風瞧她一眼,不說話。
二人起身互相行過禮,青艾笑問道:“吟歌一路上可辛苦?”
吟歌瞧一眼宿風,宿風道:“剛剛祖母和母親問過了,別讓她再說一遍,長途勞頓的,走吧,我帶吟歌歇息去。”
青艾說聲等等,瞧着宿風道:“公爺犯了咳疾,這些小事,就不麻煩公爺了,公爺也該回房歇息纔是。”
宿風擺擺手:“吟歌的事怎麼能是小事,不親眼瞧着她安頓下來,我也不放心,走吧。”
青艾氣啊,十分生氣,想也不想說道:“你那麼在意她,等她安頓下來,一起歇息得了,咱們的院子也別回來了。”
說着話氣呼呼轉身出了正堂,沿路每一步都重重踩在剛落地的枯葉上,聽着咔嚓咔嚓的響聲,一點兒也不解氣。
回到屋中拿出針袋,抽出銀針來到書房,狠狠去刺銅人身上的穴位,蜜蠟被刺穿,有水銀流出,忙了整整一個時辰,戳壞了好多根針,流了一地水銀,青艾瞧着銅人身上千瘡百孔,剛覺解氣些,再一看銅人的臉,氣又呼一下冒了上來,我這不是戳自己嗎?後悔沒有將象宿風的銅人留下。
恨恨在屋裡轉了一圈,畫一張他的像,所有穴位統統鍼灸一邊,刺到肺部就下不去手了,坐着發一會兒呆,喚進阿巧吩咐道:“派人去打聽打聽,那個吟歌住哪所院子,另外,公爺這會兒在做什麼?”
阿巧瞧着那一地的水銀和滿身針眼兒的銅人,低頭道:“吟歌姑娘住了清苑。”
青艾猛站了起來,她和宿風成親後,清苑就一直在修繕,一脈流水上有小橋,青青翠竹環繞,她十分喜歡,宿風每日都要問起,她一直以爲宿風着急修好給她住的,沒想到又是爲了這個吟歌。
阿巧又道:“安頓好吟歌姑娘,公爺就進了宮,公爺跟老太君硬要了福姑,說有喜姑照顧老太君就行了,福姑已經搬過去了,正給小丫鬟們訓話呢。”
青艾就問跟前伺候的人有幾個,阿巧說八個,青艾數了數自己的,才六個,咬脣靠坐着,怎麼辦?去對付吟歌不是好辦法,只能對付宿風。
阿巧喚人進來收拾,青艾一擺手:“就這麼留着,公爺瞧見之前,不許收拾。”
阿巧問道:“奴婢瞧着,公爺十分喜愛吟歌姑娘。”
青艾惡狠狠瞧着她:“我知道。”
阿巧伸了伸舌頭:“若公爺從宮中回來,不進咱們院子呢?”
青艾咬牙道:“阿巧到二門候着去,公爺一回來,就跟他說我病了,頭痛欲裂生不如死,又死活不讓請郎中,且看他回不回來。”
夜裡宿風回來,聽阿巧一說,笑問道:“頭疼?氣的還是裝的?”
阿巧脫口說道,氣的。
宿風隨她回到院子裡,書房的燈亮着,寢室內一團漆黑,宿風推開門,瞧見滿室狼藉,笑一笑,再一瞧桌上扎滿針眼的畫像,回頭吩咐阿巧:“這是故意留着給我看的?都收拾了吧。”
阿巧應一聲是,宿風擡腳回了屋中,接過阿巧手中的燈來到牀前,牀上被褥整齊,不見青艾人影,宿風心中一急,壞了,是不是玩笑開大了,她給跑了?逃跑這種事兒,她絕對幹得出來,欲轉身出門問阿巧,就聽黑暗中有人鄭重說道:“宿風,我有話要說。”
宿風一回頭,青艾正在外屋窗下坐榻上直挺挺坐着,舉起燈籠一照,青艾袖子擋了臉:“別點燈,這樣黑着,我好暢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