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舊人

青艾將信還給吟歌, 笑道:“還是讓祖母看過。”

老太君接過去就要大聲念,吟歌通紅着臉阻止:“祖母,只有家裡的人知道就行了。”

萍姑忙招呼一應伺候的下人退了出去, 老太君一看就啊了一聲, 招招手道:“淑嫺也過來瞧瞧, 跟我想的似乎不一樣。”

老夫人走過去一瞧:“白霽巖, 白霽巖是誰呀?”

宿風飛一般跑了過去, 一把奪過來瞧了瞧,不置信問吟歌:“師父他老人家將吟歌託付給師兄,竟然不相信我?”

青艾翻個白眼, 是他不行,不是他, 也不行。

吟歌笑道, “父親這書信是在母親臨終前寫下的, 母親本屬意風師兄。”吟歌想說二師兄,想起青艾給她講的猴子故事, 就改了口,“可父親說風師兄喜歡聰明的,我不夠聰明,大師兄性情溫和寬厚,是值得託付終身的良人。”

說道最後一句, 吟歌臉又紅了, 宿風無奈瞧着她:“怎麼不早些說?也好將大師兄抓回來。”

吟歌搖搖頭:“大師兄已然心有所屬, 我不能強人所難, 原本我想着, 若是大師兄不願,我這輩子都不會拿出來, 可今日,被逼無奈。”

老太君長嘆一口氣,手支了額頭:“困死了,都散了,睡覺去。”

宿槿嬉笑道:“祖母亂點了鴛鴦譜,這會兒沒臉了,困了。”

老太君說聲放屁,老夫人也嘆口氣:“算了,青艾才十八,都是瞎着急。”

吟歌忙笑道:“多謝祖母和母親厚愛,都是吟歌福薄。”

青艾在旁道:“話說回來,白先生今日可還在安西?”

宿風不理她,青艾打個哈欠起身笑道:“還真是困了,回去了。”

回到屋中,等了一會兒不見宿風,知道他惱怒自己故意捉弄他,洗漱後換了裡衣,兩肘支着牀,兩手託着腮,翻看一本唐代傳奇,看到有趣處吃吃得笑。

正笑的時候宿風進來了,就見她趴在牀上看書,兩腿輕搖,綢子的裡褲晃得褪在膝蓋處,露出玲瓏白皙的小腿,站在門口瞧了一會兒,走過去捉住她的赤腳:“怎麼罰你?”

青艾翻個身瞧着他笑:“伺候公爺沐浴,然後爲公爺鍼灸。可好?”

宿風說行……

天光微亮的時候,二人方有空說說話,宿風道:“師兄如今不在安西,二月的時候,我們南下吧。”

青艾雀躍道:“好啊好啊,就喜歡出去遊玩。”

宿風撫着她的發:“將師兄找回京城,一來跟吟歌相處,二來皇帝該啓蒙了。

青艾笑道:“說到皇帝的教養,我爲你找了個幫手。伺候褚文鴛的碧瑩,我跟你說啊,宮中的太監女官與小皇帝朝夕相處,若他們有意使壞,那是防不勝防,找再好的老師也沒有用。”

宿風笑道:“願聞其詳。”

青艾就給他講起清代倒數三位皇帝的事,宿風安靜聽着,青艾說完笑道:“我只是以史爲鑑,聽不聽在你。”

宿風笑笑:“那,青艾如何能找到碧瑩?”

青艾給他說起醫心堂來客的事,宿風支起身子瞧着她:“詭計多端。”

青艾吃吃得笑:“不是我想出來的,都是仰仗先賢。”

宿風捏捏她臉:“有時候,我都懷疑……”

“我真的來自千年之後。”青艾無比誠懇得望着他。

宿風捏捏她臉,手撫上她的眉眼:“我還是覺得你是狐狸精…….”

青艾嘆口氣,又沒空說話了。

因宮中太后生病不出,京中公侯官宦也自覺收斂,青艾少了許多應酬,宿風也每日在府中相伴,愜意得過了十五,青風堂和醫心堂開張,醫心堂有齊夫人,她不用擔心,青風堂的病人們開藥的開藥,叮囑的叮囑,細心爲二月南下做準備。

高朗被外派京城外興昌縣令,臨行前來跟青艾辭行,沒幾句話又紅了眼圈,許是這個身體還潛藏着記憶,青艾心中發酸,夜裡回去責問宿風,宿風坦然道:“我乃公事公辦,沒有半分挾私。”

青艾還是不痛快,宿風無奈道:“工部尚書孫女待字閨中,上次看上高朗了,回頭找人牽個線,讓他儘快成親,免得你惦記。”

青艾這才作罷。

安王得知宿風南下的消息後竭力阻撓,在朝堂之上說英國公不安心正事,去歲因私離京數月,今年又要南下,衆所周知成王府就在錢塘,雍朝祖制,大臣不可私交藩王,英國公其心當誅。

朝中擁戴安王的大臣們羣起反對,褚相也說不妥,宿風待衆人七嘴八舌說完,方笑道:“成王一脈多年佔據富庶之地,手中養着幾十萬兵馬,獨享賦稅,除去每年向皇上請安的公文,與朝廷甚少來往,依本國公看,成王已不再是藩王,而是坐擁國中之國。”

大臣們譁然聲中,宿風道:“朝廷應該派員前去勘察,以防成王異心,若聽之任之,成王早晚會起兵北上。在場的,哪位想去?”

沒人說話,都知道這成王仗着皇太/祖遺訓,雄踞一方,連幾任皇上都不去招惹,何況是他們這些大臣。

宿風瞧着安王道:“要不王爺去瞧瞧,論起來,成王可是王爺的王叔。”

安王下意識搖頭,宿風逮準時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就這麼定了。”

說着話昂然下朝去了,安王指指他背影,褚相搖搖頭:“王爺,也只能這麼定了。”

安王沒有說話,宿風前去面見成王又如何?他自己,早在一年前就已聯絡成王世子,世子也允諾,只要擴大封地,讓他做閒散王爺,他就願意交還兵權,如今只盼着成王早薨。

二月的時候,宿風和青艾離開京城,坐船沿京杭大運河一路南下,三月中旬抵達揚州,青艾看着兩岸柳樹如煙繁花似錦,跟宿風笑說前去逛逛,宿風起初有些不願,耐不住青艾央求,勉強點頭道:“逛逛就走。”

並特意加一句:“不住宿。”

青艾就說奇怪,之前路過的地方,只要她提出前往,宿風都會陪她小住幾日,爲何這揚州就不行?

棄舟登岸,柳絮輕拂水面,流水純淨明和,過了船隻如梭的碼頭,來到熱鬧的街市,兩旁店鋪酒樓林立,行人如織,最引青艾注目的是從身邊經過的女子,膚色粉白細膩,身段窈窕輕盈,尤其是骨子裡散發出的柔媚,舉手投足間淺淺的嬌羞,讓青艾讚歎不已,在宿風耳邊低低說道:“都說揚州出美女,果不其然,養眼。”

宿風笑笑:“揚州多美女,與其川澤滋養密不可分,但還與歷史一個皇帝有關,青艾可知是誰?”

青艾問是誰,宿風打趣他:“青艾不是熟讀史書嗎?竟有不知道的?”

青艾瞧瞧拉拉他袖子:“快說快說,不許吊我胃口。”

宿風笑道:“民間流傳這樣一句話,隋煬帝下揚州,三千美女拉龍州。”

青艾興奮道:“我知道我知道,隋煬帝登基前做過十年揚州總管,對揚州念念不忘,登基後曾三下揚州觀賞瓊花,對了,我也想看瓊花。”

宿風笑道:“後來隋煬帝被宇文化及縊殺於揚州,隨行的後宮佳麗流落民間,在此處安家落戶。”

青艾笑道,“是了,水土好基因好,自然美女多。”歪頭瞧着宿風,“公爺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怎麼獨獨對揚州知道得這樣多?”

宿風隨口道:“是一個混蛋告訴我的。”

提到這個混蛋,他咬牙切齒起來,對青艾道:“走,回船去。”

青艾反倒生了好奇,笑着央求:“再逛逛,天色還早呢。”

又逛一會兒,青艾問道:“宿風以前可來過揚州?”

宿風點點頭,說聲來過,再沒言語。

青艾越發好奇,他也知道宿風此次南行只是爲了尋訪白先生,並不打算真的去見成王,也沒有什麼要緊事務,故意磨磨蹭蹭逛到傍晚,指着眼前一處依山傍水的精緻客棧,悄悄拉住宿風袖子央求:“住一晚,就住一晚。”

宿風耐不住她軟磨硬泡,終是點頭答應,並說明日一早必須走,又嚇唬青艾:“若明日一早還賴着不走,就將你丟在揚州。”

青艾好奇心熾盛,若百爪撓心一般,琢磨道,難道他在揚州有舊情人?嬉笑着問道:“公爺不敢在揚州久呆,難不成此處有被公爺辜負的舊人?”

宿風板了臉不理她,到客棧中住下用過晚飯,有位校尉進來,例行稟報京城朝堂事務,宿風出了客棧,去尋找僻靜的茶樓,青艾睏意上來,打個哈欠上了樓,阿巧和秋霜早備好了熱水,青艾坐進浴桶中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的時候,有丫鬟小雙在帷幔外說道:“夫人,有客來訪。”

青艾清醒過來,阿巧和秋霜忙爲她擦乾身子,青艾梳妝穿戴整齊,出了屋門下了樓,大雙小雙姐妹兩個緊握着腰中劍柄,跟在她身後。

窗下圓桌旁站起一位女子,盈盈福身下拜:“奴顏菲兒拜見夫人。”

女子身材高挑容貌美麗,若窗跟下怒放的瓊花一般,仙姿綽約韻味淡雅,卻又不若尋常女子之柔美,而是另有一番動人的明媚。

青艾說聲請坐,笑說道:“顏菲兒,莫非是公爺的舊人嗎?”

女子點頭:“不錯。”又嘆一口氣,“十多年了,造化弄人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