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好?”一句輕聲問候,道盡多少滄桑。
他不過四十多歲,頭髮卻要白了。灰色與黑色夾雜,將他襯托的很滄桑,那眼深如大海,像是有無窮的奧妙在隱藏。他看着蕭戰,平靜中閃過一絲波動,在輕問,未曾說出是誰,卻問蕭戰他可好。
蕭戰點頭:“他比之從前,風姿更盛,容貌如二十青年那般,他知道我會來見你,說道,他很好,並讓我問問那個青衣幼童,七百五十三年未見,是否還如那年那般純真?”
家主眼角突然有些溼潤,他轉過身去,喟然長嘆:“七百五十三年五月零八天!這些歲月,足以令一個普通家族消失,讓常人化作枯骨,而過了如此漫長的歲月,經歷瞭如此之多的事情,當年的那個幼童,又怎能不變?”
“他倒好,與年輕是無二,只是我卻經不起時光的消磨,而今卻是白髮齊生了。”家主在感慨,想起當年那個劍眉星目、笑容燦爛的青年,他是家族之星,爲衆人環繞,但他絲毫不曾驕傲,始終真心待人。
在他身邊,一直跟着一個三四歲孩童,青衣赤腳,學着他,將頭髮散開,圍在他身側,每日帶着崇拜的目光仰望他,在他心中,那人,便是整個天。
他牽着他的小手,在草地上戲耍,夜晚,抱着他坐在大樹上,陪他數着天上的星星,講着大陸的各種稀奇之事,然後輕聲哄他入睡……
直到一個女子的到來,改變了一切。
依舊在笑,但笑得更盛,不再是單純溫和的笑,那種無法言明的笑意,他用了十年去猜測,直到後來他也經歷過一些事情,才明白,那笑,是一人一生最爲精彩的笑。
後來他出外,回來時變得更成熟,再後來,那女子死了,他痛徹心扉,發了瘋、癲了狂、入了魔,一步踏出蕭家,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爺爺溘然而逝,父親一手挑起整座大山,每當他細聲問起他之時,父親只是嘆氣,不住的嘆氣。
那時,他,還是不懂。
直到父親將擔子放給他時,他才明白,那人永遠不會回來,他在那一刻開始,就不再是每日站在門口,愣愣的望着遠方,期待着那個能夠再將他抱起,哄他入睡的男子的青衣孩童。
“蕭家依舊,人已鬢白,他既然醒來,爲何不回來?”家主澀聲,他一生最天真的時光,是與他一起度過,自小對他極爲依戀,即便爺爺因他而死,家族因他大變,他身上的膽子在逐漸加重,他也從未怪過他。
“物是人非,回來又有何意義?”蕭戰嘆息,在替蕭狂傳話。
“他既是蕭家之人,當然要落葉歸根、遊子歸家。蕭家等了他多少年,期待了多少年,數百年來,無時不刻都在等他回家!”家主突然有些激動,他霍然轉身,臉上帶着一絲悲哀,“無論他做了何事,蕭家始終不曾怪過他,爺爺走時也一再叮囑,一定要等他回來,說他一個人在外,失去了所有,難免會孤單,只有在家,纔會有人去關心他,給他慰藉,並說道,若他回來,替他對他說句,抱歉。”
“爺爺走時只有這一個心願,他在爲自己將他推到蕭家絕世天才的位置上所抱歉,爺爺覺得,是他一手帶來了悲劇,若不是他,狂叔還是蕭家最天才也是最低調的弟子,他堅持將他推到神壇,引來無家之人,以至於遭來大禍。你能理解一個老人,在臨終時,一直念念不忘,想要親口說句抱歉的感覺嗎?”家主走到亭邊,輕風吹過一滴晶瑩,數百年來,他變得心如鐵石,將情感幾乎斷絕,而今竟是情不自已。
蕭戰心中長嘆,不管蕭家家主在內如何冷酷強硬,在外如何勾心鬥角,此時的他纔是真性情。
這一脈,爲了蕭狂,付出的很多。上上代懷着愧疚逝去,上代家主,爲了蕭家大業,不得不對其餘兩大勢力示弱,希望改變蕭家四面皆敵的場面。既要壓制內部的不滿與驚慌,又要在諸多困難中,艱難的將蕭家重新帶上正軌。可以說,蕭狂帶來的後果,至今還在延續,無家對蕭家恨之入骨,不斷挑撥八州勢力對其破壞,這兩代家主都在隱忍,受盡多少辛酸與不解,便是蕭家之中,不滿與猜疑之聲也越加多了起來。
“蕭家在等他,爲何他不能回來?”家主憤然,“這數百年,蕭家看似平靜,其實身處水深火熱之中,而我,卻是度日如年,但都挺了下來,就是希望他回來之時,見到的,是更強大的蕭家!”
“捫心自問,你們蕭家可是每人都原諒他,可是隻是單單期待他回來,而不是抱有其他目的?”蕭戰接連發問,讓家主有些默然。
蕭家並未有他說的那般美好,也不是外界看到的那樣強大,時間越久,當年的後遺症越明顯,有人已經不滿蕭家的無作爲,對蕭狂一手將蕭家帶入低估更加怨恨,近些年,在有心人的示意下,這些情況更加明顯。他都知道,不採取行動,也是上代家主,也就是他的父親,對當年爲了蕭家獻出許多的弟子,充滿了愧疚。
他們或多或少失去了親人,無家暗中的報復,令蕭家在那起初的幾年失去大批精英弟子,有許多族人的親人都是在保衛蕭家的戰役之中逝去。他們不光埋怨着蕭家掌權之人,更記恨的是罪魁禍首,那個入魔的男人,蕭狂!
有些人的期待與另外一些人的期待是完全相反的,蕭狂回來,不是他們的親人,而是仇人!
“他不回來,是不想蕭家千年基業再陷入動盪,你作爲家主,應該拋卻曾經的情感,爲蕭家好好想想。”蕭戰平靜說道,“這是他讓我說的,他的想法很簡單,既已入魔,便與蕭家再無瓜葛,自七百年前開始,就註定了雙方不會再相遇。”家主冷笑:“果然是入了魔的人,都是如此的無情,蕭家爲他付出的如此之多,卻令他半點都不想念,他難道忘了,他是自蕭家出生,也是自蕭家成長的人,他自來到蕭家開始,身上便烙下的是蕭家的印記,此生都甩不掉!”“這都是你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蕭戰搖頭,“他自傳下《武道真解》之後,與蕭家所有恩怨,已經全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