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春被巡邏的家僕救上來時,已經停止了呼吸。
據最先發現的人講,他曾看到一個白影從流雲閣走出來,直直的跳入了附近的半月塘。塘水入夏後引來了循環的新水源,有兩米多深,不會水的人掉進去,會有生命危險。他當時看見了不敢喊,怕是自己眼花,加上還在主人的院子外邊,他更怕惹來麻煩。可回去後越想越不對,折返回半月塘,喊來巡夜的人一道纔敢湊近池塘裡漂浮的人影。。
可令大家感到奇怪的是,陳永春救上來時衣衫整齊,竟像是死前早有準備。他穿着一身古怪的白色綢衫,黑色方口布鞋,面目平靜,可是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睛卻瞪得極大,灰白的眼珠給這個猙獰的夜晚又添了幾絲恐怖的氣氛。。。
他是死不瞑目?還是臨走想對誰說些什麼呢?
隨後趕來的警察初步勘察了現場後,定性爲自殺。他們同賀泉商量屍體的處理問題,聲音很大,警察堅持要拉回陳永春的屍體做進一步屍檢,可賀泉按照夜以墨的意思,說府裡會妥善處理他的後事。
雙方爭執之中,流雲閣的門從裡面吱呀一聲開了。
夜以墨坐在輪椅上,膝上蓋着薄薄的巾毯,神情中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哀痛,被面色蒼白若紙的安靜秋從院內推了出來。。
警察從未見過夜以墨,可看架勢也知道來人定是夜府說一不二的人物。。
賀泉迎上去,有點擔憂的看着從不願把殘疾示人的夜以墨說:“二少爺,您還是回去吧。。這邊有我,能處理好的。”
夜以墨點點頭,視線卻看着警察。
“對不起,警察先生!你們先回去吧,夜府內有責任處理好家僕的後事,不用煩勞各位。”
“可我們也是照章辦事啊!你們報了案,我們自然是要把人帶回去的。”一個警司模樣的頭頭站出來說話。
夜以墨沒有和他多費口舌,一通電話打給了管轄分局的局長。
很快,電話回過來。警司說了幾句,謹慎的看了看夜以墨,然後放下手機高聲宣佈收隊!
很快,鬧哄哄的一波人和120急救的醫生全部離開了夜宅。
夜晚的王府大宅院,青碧涼爽的半月塘邊,站滿了夜府聞訊而來的家僕。。
夜以墨自己推動輪椅靠近了席子上躺臥着的冰冷屍體。
陳永春的眼睛仍舊大大的睜着,直直的望着明月皓空,無言的控訴着他悲哀的一生。。。
“是誰先發現陳總管的,自己站出來。”夜以墨聲音較之寒月更加的冷。。
人羣裡哆哆嗦嗦走出一個巡夜的家僕,他害怕的向前走了兩步,說:“少爺,是我。。”
夜以墨也不看他,視線還望着地上的陳永春說:“去領這個月的薪水,離開夜府。”
那家僕一聽整個人懵了,他楞了至少有三秒鐘後,才帶着哭腔哀求道:“少爺。。。安小姐,我錯了。。。我不該回去的,我錯過了救陳總管的最好機會,是我不對。。是我該死。。可是,我家裡只有我一個勞力,全家都指着我養活呢!少爺。。。安小姐。。。。求你們開開恩!求求你們了。。”
夜以墨倏然轉頭對着家僕怒目而視,他的眼底涌上了尖銳的痛苦,指着家僕喝斥道:“休要再求情!馬上離開!”
他的表情恨極也怒極。。
帶着遮掩不住的心傷,以從未有過的惡劣態度無情的趕走了犯了大錯的家僕、、
安靜秋此時此刻才覺得自己有了一絲活着的感覺。她愣愣的看着夜色中的以默,感覺心裡像是被刀片滑過,疼痛難當。。。
費仲謙父子近乎狼狽的趕到了出事現場。爲何稱爲狼狽呢?全因費亞非衣衫不整的穿着,以及他和費仲謙神色間的異樣。。
費亞非和安靜秋的目光撞上,他眼底呈現出的茫然和空寂,讓她的心臟重重的跳了一下。
費仲謙沒有多說一句話,打開藥箱便蹲在陳永春的屍體旁,試圖爲他再做一次搶救。可惜的是,半響過後,一切都是徒勞。。
費仲謙起身,不等人反應過來,他揚手便給了費亞非狠狠的一巴掌。。
安靜秋驚呼出聲,“費叔叔!!”
費仲謙氣極,不顧下人的圍觀,厲聲道:“還不過去看看你陳叔!若不是你沉浸在女色之中,我們何至於趕到這麼晚,連他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費亞非整個人都失去了神采,像是挖空了的木頭人,機械的向草蓆之上的屍體走去。。
說來也怪,他蹲下去和陳永春無力向天的眼睛對上的剎那,那雙似是永不會再瞑目的滄桑眸子竟神奇般的自動闔上了。。
費亞非半跪在地上,手指深摳進鬆軟的土地裡,整個人向下趴伏在陳永春的屍體面前。。。
久久不動。。。。
這一幕,讓人看後哀傷不已。。
老家僕們包括安靜秋都知道,帶着二少爺長大的陳總管其實和費家少爺的感情亦很深。無論隔了多麼深的家仇血恨,可經年的感情卻是騙不了人的。。所以,夜以墨對陳永春的禍心和錯誤幾次三番的包容和庇護,還有此刻費亞非對陳永春的真情流露,無不證明了這一點。。。
夜以墨目光轉向費仲謙,語調略帶沙啞的說:“費叔叔,您看錶舅的後事該如何辦合適?”
費仲謙長嘆口氣,哀傷的說:“以默,還是你看着辦吧。。。畢竟,永春還是你的家僕。。。他臨了都願意呆在夜府,我們就遂了他的心願。”
夜以墨幽幽的視線移向費亞非。
“亞非。。。不要太悲傷了,事已至此,只有節哀順變。。我們去閣裡商量一下具體的後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