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李喬大步跑進教堂,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教堂裡。
他的聲音裡是焦急和不安,李喬在接到電話後,已經吩咐下去今天教堂關閉半天。
只爲了,此刻端坐在首排正中央的一個男人。
李喬關上了教堂的大門,影影綽綽的燭火將整個教堂照得金碧輝煌。其實,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教堂。簡單樸實,並不華美。但是在燭火的映襯下,整座教堂給人的感覺立馬不一樣了。李喬放緩了腳步,款款朝眼前那人走去,沒有再說一句話。
那人就筆直地坐在那裡,燭火勾勒出他的輪廓,卻無法將他溫暖。
李喬沉默着,挨着他坐下,餘光瞥了他一眼,又直直地看向眼前的神像,含着打趣的意味卻是爲了緩和眼下冰冷又緊張的氣氛,懶懶地說道:“你很久沒來了,我以爲你再也不會來了。”
“我是個死人,出現在這裡,只會給你帶來麻煩。”
熟悉的聲音響起,李喬對上了眼前人的目光,連榮麟的眼神顯得有氣無力,有點空洞。
“怎麼?現在出現,就不怕帶給我麻煩了?”李喬挑了挑眉。
連榮麟咧嘴苦笑着,“顧琪雪死了。”
“顧琪雪?”李喬皺了皺眉,“我很久沒有聽見你提起過這個人了……有兩三年了吧,你再沒有提過她的名字,爲什麼現在又想了起來?你說她死了,是什麼意思?”
連榮麟言簡意賅的將顧琪雪就是Martini,是組織一份子的事情告訴了李喬。
聽得李喬是一愣一愣的,連榮麟把故事講完了,李喬都沒有回過神來。
“所以,這個彬彬……跟着錢小沫的彬彬,就是顧琪雪的兒子?”
“我今天只是想來看看這個孩子,沒想到來了這裡之後,就忍不住一直坐在這裡。”
李喬皺了皺眉,“我記得,你說過,顧琪雪是你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連榮麟抿了抿雙脣,雙眼空洞的看着眼前,迷迷濛濛的一片,所有的東西都像是被打上了柔光。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回道:“不,她是我這輩子最恨的一個女人。”
“是嗎?”李喬輕咳了一聲,開始將連榮麟和Martini的故事一五一十道來,“當初,是誰興沖沖跑來告訴我,他遇見了這輩子自己的真命天女?後來,你們相愛了,是誰每天變着花樣給顧琪雪驚喜,是誰信誓旦旦地說着自己不能沒有她?再後來,她消失了,失蹤了,是誰不眠不休,茶飯不思?查到她在美國後,又是誰不顧連老爺子的反對追去美國,一待就是四年?兩年前,在錢小沫和雷銘的婚禮上,是誰遇見了顧琪雪,然後失魂落魄又一驚一乍地跑來找我,抓着我不住地狂喊‘顧琪雪回來了’?”
連榮麟沉默不語。
李喬嘆了口氣,伸手搭在連榮麟的肩膀上,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你不是愛着顧琪雪,你來療養院看彬彬做什麼?”
“我只是愛錢小沫。”
“打住吧!”李喬搖着頭笑道,“你不是愛錢小沫,你只是上了自己的當!你愛着顧琪雪的時候,顧琪雪愛着雷銘,你的心裡就已經有了一定的陰影。後來錢小沫出現,你就是報復也好,習慣性也好,你就要搶走雷銘愛上的女人。後來,你才發現錢小沫是個不錯的女孩,你對她心軟了,你對她上癮了,你甚至讓自己自以爲的愛上了她,其實你只是爲了逼迫自己忘記顧琪雪!你的心,欺騙了你,直到顧琪雪的身份曝光,你所有的執拗和迷戀才終於在你心裡爆發,你意識到了自己從未有過的感覺。”
李喬微微一頓,“那就是,你從來沒有放棄過對顧琪雪的愛。”
“不!”連榮麟固執地低吼着,“我愛的是小沫!”
“我說了,那種感覺不是愛,近乎於一種癡迷,就像是中了魔咒。錢小沫的出現,頂多是讓你對她有好感,這種好感被你放大然後加以利用,你在不知不覺當中,把自己對顧琪雪的感情融入了進去,你明白嗎?”
連榮麟冷笑着看向李喬,低吼道:“你根本不是我,憑什麼對我說,我愛的人不是小沫?你憑什麼斷定,我對小沫的感覺,是混入了對顧琪雪的感覺?李喬,你憑什麼這樣說!”
“就憑你現在坐在這裡。”
“……”
“你在哀悼顧琪雪的死,你在緬懷也是在追憶你們之間的感情。”李喬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連榮麟,神情嚴肅又認真,就像是面對每一個找他來諮詢心理問題的病人,“你現在不願意承認,是你覺得自己一旦承認,那麼就是更加撕心裂肺的痛!因爲深愛卻被你錯過,現在到了追悔莫及的地步。你爲了不讓自己後悔,所以你根本不讓自己承認和麪對!”
“夠了,李喬……”
“說說看吧……七年前,你和顧琪雪在這座教堂發生的事情。”
“李喬,你不要逼我。”連榮麟臉色煞白,像是喘不過來氣似的。
李喬卻並未放棄,而是咄咄逼人地追問着,“你記得很清楚!否則,你今天不會情不自禁地來到這個地方。你來到這裡,正好說明這對你來說很重要!不是小時候的往事,那對你來說很重要,但不足以觸碰你內心深處。你想想那年,你牽着你心愛女人的手,她穿着婚紗,你穿着禮服,你們笑得是那樣燦爛……”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連榮麟痛苦的雙手抱頭,腦海裡的記憶卻在李喬的撩撥之下,掀起了腥風血雨。
七年前,真的是他這一生最美好的歲月啊!他遇見了顧琪雪,並且愛上了顧琪雪。而幸運之神眷顧了他,顧琪雪也同樣愛着他啊!連榮麟不缺女人,可這件事卻讓他興奮不已,因爲他終於找到了心裡深處最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他暢想了很多,有關於他們的未來,他們生活在一起,愛在一起的未來。
連榮麟狂喜,帶着顧琪雪來了這裡,對他來言很重要的很神聖的教堂。
那天是盛夏最熱的時候,蟲鳴聒噪,陽光明媚,風都是香味。連榮麟穿着一身禮服站在教堂裡,看着一襲婚紗的顧琪雪捧着鮮花朝自己緩緩走來。天啊,她是那樣的漂亮!就像是從陽光裡走來的花仙子。連榮麟被徹底迷住了。
雪白的婚紗,金色的陽光,鮮花在顧琪雪的面前也黯然失色。
連榮麟的眼裡只有她,他心甘情願的被這個女人吃定了。
他上前,牽過她的手,纖細白嫩,美得水靈,他們相視而笑。
那一刻,連榮麟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他心心念唸的關於他們未來的生活,終於要實現了!他們並肩站在李喬的面前,李喬作爲神父,在當時連榮麟司機的見證下,他們完婚了。他一句“我願意”,她一句“我願意”,讓兩個人的心死死地扣在了一起。
至少,在連榮麟心裡是的。
直到第二天他們該去民政局的時候,顧琪雪沒有來。連榮麟打她的手機打不通,找遍了她可能在的地方,但是一無所獲。顧琪雪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連榮麟瘋了,他來找李喬幫忙,整個人都癲狂到了近似於一個瘋子。李喬被逼無奈,對他注射了安定劑。
從此後,連榮麟踏上了尋妻之路。他不敢相信,自己摯愛的人就從此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裡。明明,明明他們在神像面前發過誓的,無論貧窮還是疾病,他們都不會離開彼此。顧琪雪肯定是遭遇了意外。連榮麟一開始抱定了這樣的念頭,他派人調查,後來發現顧琪雪和雷銘也有感情的糾葛,連榮麟整個人都懵了。
後來,查到顧琪雪在美國,連榮麟不顧家裡人反對追了過去,一待就是四年。
這四年,沒人知道連榮麟在美國是怎麼過來的。
他們只知道,顧琪雪在美國結了婚又離了婚,還有個孩子,孩子卻不是她丈夫的。八卦鬧得沸沸揚揚,連榮麟的信念在這一刻才終於破碎。他失望透頂,被顧琪雪拒絕聯繫了整整四年,他甚至都不知道爲什麼。連榮麟根本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現實。他回國了,李喬陪着他,不知道醉了多少個日日夜夜。
再後來,連榮麟就變了個人。不允許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顧琪雪的名字,和她相關的都不可以。他開始大肆否認自己對顧琪雪的感情,但他騙得了任何一個人,卻騙不了午夜夢迴間那顆寂寥倍受情傷的心。於是他一日日強顏歡笑,變得遊手好閒,玩世不恭,生命裡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顧琪雪。
直到,那年那一日在去機場的路上,他遇見了錢小沫,的的確確只是單純的好感。對女人的好感,連榮麟從來不吝嗇。但他知道這個女人是雷銘喜歡的女人後,似乎所有的都開始改變了。不知道爲什麼,連榮麟完全控制不了他自己,他在嫉妒雷銘,也在爲了顧琪雪而恨雷銘,所有複雜的情感加在一起,連榮麟一步一步走下來,一直走到了今天……
“你必須承認,榮麟,你到底愛的是誰?當年你離開這裡去美國治療的時候,帶小沫來這個教堂,難道不是在潛意識之中當她是顧琪雪嗎?”
“夠了,李喬……”連榮麟虛弱無力地擡起頭來,滿臉憔悴,“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什麼都改變不了……直到最後,我都沒有原諒她,甚至沒有去看她一眼,我都不知道她原來叫李瑾瑜……”連榮麟苦笑着,“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愛過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她到底是誰,是顧琪雪,是Martini,還是李瑾瑜?”
“名字只是代號而已,她無論用什麼名字,她還是她,還是你愛的那個人。”
錢小沫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李喬和連榮麟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只是來給你送一碗薑湯的。”
說話間,錢小沫已經將飯盒放在了李喬的面前。
然後,她又看向連榮麟,意味深長地說道:“愛一個人並不犯罪,更無對錯。無論對方是怎樣的一個人,你愛上她,就證明她有值得被你愛的地方。請不要否認你的愛,這纔是對你的愛,對你愛過的人,最起碼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