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病房出來，沈之曜下樓去。
黑色的車子停在夜色裡，車身散發着壓迫感強烈的金屬色澤。
等在那裡的人看到他走過來，恭敬的開了門，沈之曜鑽進去。
兩個男人並排坐着，彼此都望着前方的黑暗處。懶
好半天，陸衍澤偏頭看着沈之曜，“老頭不信我了，這次他下的手，他想讓我栽個大跟頭。”
沈之曜抿了下薄脣，神色凜然，“你屈居人下也夠久的了，想翻身，儘管動手。”
陸衍澤撐着額角，“你的保鏢救了我一命，我會幫他解決後續的麻煩。”
沈之曜淡淡的嗯了一聲，“這個不用你，我來就可以，你集中精力把家族內部搞定，別丟了位置。”
陸衍澤冷嗤了一下，不屑的靠在椅子上，“現在還有誰能撼動我的位置？承蒙教誨，我的兩位兄長，都已經被我家老頭廢掉了。”
“也要你下得了手。”
沈之曜嘲弄的挑了挑脣角，“想不到一雙畫畫的手，有一天會沾滿鮮血——”
陸衍澤眸子一冷，“彼此彼此，不知道你和星空在一起的時候，會不會也習慣性的對她耍詭計，我替她感到擔憂。”
“這個你大可放心——”
沈之曜動了動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閃了一下，“等我們結婚的那天，你可以來看看她穿上婚紗笑的最美的樣子。”蟲
陸衍澤攥起手掌，骨節咯咯響動，“如果你結的成婚，我當然要去看看。”
沈之曜淡淡笑着，“放心，不會久了，等我回去就準備結婚。還有，殺了楊森，這是給我和星空最好的禮物——”
陸衍澤冷眼看着他，“這不用你提醒，我會殺了他替星空的父母報仇。沈之曜，星空的解藥你研究的怎麼樣了，有沒有十足的把握？”
“研究很慢，我不敢貿然給她用藥。你知道她懷孕了。”
沈之曜淡然的勾了勾脣角。
陸衍澤低低的哼了一聲，攥着手心，“我還知道你拆散了我和她——我和楊森那邊已經開始了合作，我會按計劃去實施，沒事的話我回日本去了，你在這裡顧着你的保鏢吧。”
沈之曜看了他一眼，“顧着大局，替我向你母親和你未婚妻問好。”
陸衍澤咬着牙，看着他下車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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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各大媒體都關注了小澤男突發腦溢血入院的消息。
小澤家的一切事物全都有條不紊，三子小澤和也替代了父親的位置，全權掌握家族的各項事宜。
星空在家也看到了。
電視新聞都演媒體在醫院門口追着他採訪，他被保鏢護衛着出門，一身黑色的西裝勁帥有型，繫着窄窄的領帶，帶着墨鏡讓人看不出表情，
可是不一樣了。
星空看着他，整個人冰冷尖銳的氣質和幾年前握着畫筆的清俊少年完全不同了。
摸摸肚子，她也變了。
時光真是個無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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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進因爲那天和警察對峙的事情，被要求留在國外接受調查。
沈之曜一直留在那裡，周旋幾下，那邊最終答應放人。
但因爲他傷勢危險，所以得留在醫院裡隨時觀察。
沈之曜一時也走不了，只得繼續瞞着星空，說是生意出了點問題，要再晚些時候回去。
星空雖然心有懷疑，但是一來自己行動不便，二來也只有相信他，所以她在家裡照顧先凌先成，並沒有跑去找他。
這天又下了雪。
星空從超市提了東西回來，空氣很舒服，踩着鬆軟的雪咯吱咯吱的聲音很動聽。
巷子裡有隱隱的狗叫，錯落有致的房屋在雪景裡格外的雅緻。
走着走着，她心頭莫名的一突。
驀地回頭，就看到一輛車子在自己後面慢慢的停了下來。
星空握緊了手裡的東西，邊後退邊看着那輛價值不菲的車子。
車門打開，星空捏住袋口，準備扔炸彈一樣的戒備起來。
高大的男人一出現，她頓時怔住了。
理了理深藍色呢大衣的領口，男人摘掉墨鏡，呼出一口白霧，衝她挑脣一笑，“嗨，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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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踩着小碎步往後退，看着他，彷彿是看着一個隨時會爆炸的彈藥庫。
陸衍澤看着她怪異的表情，笑了下，摘下皮手套朝她走過來，“怎麼了？見到老朋友不歡迎？”
星空護着自己的肚子，看着他，“你回來，有公事嗎？”
“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陸衍澤淡淡一笑，“沒什麼，別緊張，我聽說你要結婚了，所以來看看你，順便說聲恭喜。”
星空握着自己涼涼的手，看着他成熟起來的臉龐，抿了下嘴脣，“我現在不住在自己家，所以不方便請你進屋，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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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
坐在墊子上，陸衍澤伸長手臂給星空倒茶。
看着她脫掉外套後露出鼓起來的肚子，淡淡的問，“幾周了？”
星空臉有些紅，“二十一週。”
陸衍澤淡淡的嗯了一聲，“聽說喝茉莉花茶有助於順產，等你三十五週的時候開始喝，有好處。”
星空忍不住觀察他，感覺完全不同了，眉梢眼角都是鋒芒，看一眼就知道是經過歷練的。
這幾年他應該經歷了很多，兩個更得寵的哥哥紛紛倒臺，堪稱神話的父親也變成了昨天，現在如日中天的，是那個曾經充滿驕傲和陽光的大男孩。
看着他纖長潔淨的指頭，她想起曾經，他捧着她的臉，說，不怕，等你長大，我娶你。
他牽着她的手在雨裡奔跑，說，要怎麼才能捨得丟下你……
一晃，她已經長大，他也還是丟下了她，並且，有了未婚妻。
世界上最殘忍的，莫過於再見時，除了回憶，其他的都已經變了。
陸衍澤認真的擺弄茶具，擡眼看着她發怔的樣子，淡淡一笑，“想什麼呢，你比以前不愛說話了，那時候你很鬧，動不動就發脾氣，我手臂上現在還有你咬的疤。”
星空連忙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喉嚨才稍微不那麼幹澀了，喘了口氣，“我什麼時候咬過你……”
陸衍澤捲起襯衫的袖子，露出手臂，上面有一片極淺的印子，看着她輕笑，“在海邊的時候，你讓我給你畫像，我不肯，你就咬我，像小狗一樣的愛咬人。”
星空聽着他語氣裡不自覺帶出的溫柔，有些恍然，嘆口氣，“是嗎，太久了，記不清了……”
陸衍澤垂了垂眼睛，“是很久了，我每次看到這個疤都會想起你，其實沒跟你說，那也是我的初戀。”
星空覺得心口一縮。
“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如果知道，不如不來，本來是打算爲遲浩討個公道，誰知道連自己都給丟了。”
陸衍澤低頭苦笑，“我知道我回來晚了，你要結婚，也有了孩子，可是星空我得告訴你，我當初走，是迫不得已的，那時我爸跟我說，如果我離開他半步，你就有危險，我得顧着我媽，她在家裡受欺負，我得撐起來，讓自己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的母親和女人，我得讓自己不用再受任何人的威脅。”
星空握着茶杯，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嘆口氣，“算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當時可能有恨，但是都過了這些年，早就放下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呢？什麼時候結婚？”
陸衍澤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看着她，“我現在不用靠娶誰來穩固地位了——我會推掉婚約，我現在完全可以自由選擇。”
星空嘆着，“我看了報紙了，上面寫了你很多，你的未婚妻叫亞紀是吧，照片上很漂亮，和你很般配。你可不要過河拆橋哦，人家是大家閨秀，女孩子怎麼可能受得了你退婚。”
“她不在乎的。”
陸衍澤捏了顆話梅放到嘴裡，有些酸，“她在外面不知道交了多少男朋友，我和她是利益關係，她自己也知道。”
星空搖搖頭，“反正退婚不應該由男方先說，這樣女孩子沒法做人了。”
盯着她，陸衍澤眉頭漸漸蹙起。
星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掖了掖耳邊的髮絲，“看什麼？”
淡淡搖頭，陸衍澤一笑，“沒什麼，只是覺得你長大了。”
星空一哼，臉紅紅的，“我都快當媽媽了，怎麼還能是老樣子？”
“也是。”
陸衍澤給她添茶，“你是打算生完小孩結婚，還是帶着肚子穿婚紗？”
星空有些不好意思，“都這樣了，結婚就是個象徵，註冊就好了，穿婚紗還是算了吧，有大肚子能塞進去的婚紗嗎？”
陸衍澤盯着她眼底的柔軟，看着她輕撫自己的肚子。
安靜又溫婉的畫面讓他不敢出聲打擾。
看看手錶，星空抓起外套，“先凌他們快放學了，我得回家煮飯去了。”
陸衍澤跟着她起來，“我送你回去吧，外面路滑，你自己走我不放心。”
星空看着他，“你不忙嗎？”
陸衍澤一聳肩，“說了我是回來看你的，不忙，看你這麼好，我挺欣慰的，我送你吧，懷孕了要多注意。”
星空看着他溫和的樣子，依稀又是從前的那個清俊少年。
她心裡怔忪，就隨着他一起出了門。
車子跟上來，外面並不冷，陸衍澤把自己的手套給她戴上，拎着她的幾個袋子，“不遠，我們走走吧，很多話想跟你說。”
星空頓了下，點點頭，隨着他一起沿着那條幽靜的路往家走。
腳步踏在雪地上，聲音脆脆的。
看了眼星空，陸衍澤輕聲問，“他對你好嗎？”
星空嗯了一聲，“挺好的。”
“我還以爲你會恨他……”
陸衍澤淡淡的笑了下，眉宇間帶了寂然，“那時候，你恨他又怕他，整天想着逃走。”
星空也跟着回憶起那些久遠的事情，嘆息，“那時候不懂事吧，慢慢的知道，他是爲我好的，陸衍澤，我現在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很開心，我知道這輩子都離不開他了。”
往前走的男人沒有吭聲，星空看着他的背，驀地發現自己可能是說錯話了——
她沒有更多的意識會傷到他。
因爲從他出現到現在，他都是和和氣氣的，一點也沒有回來攪和的意思。
星空緊走幾步追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嘿！不會是受刺激了吧？”
陸衍澤淡淡回頭，瞥她，“你說呢？”
星空抓抓自己的碎髮，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炫耀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我現在挺好的，你也趕快安定吧，我看那個亞紀，挺好的，一看就是好女孩。”
“你又能看人了。”
陸衍澤哼了一聲，往前走，“她纔有心計，在大家族裡混出來的，就沒有個簡單幹淨的，你不懂，別亂下結論。”
星空撇撇嘴，“好吧我不懂，你別傷害人家女孩子就是了——你在國內待多久？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啊？”
陸衍澤看她一直羅嗦，抓着她的手往前走，“我說了我回來看你的，我不忙，沒事做，你再趕我走我就生氣了——”
星空被他牽着手，有些尷尬，急忙拍他，“別拉，快放手，我自己走！”
陸衍澤瞥着她，“不放，你的手是我先牽的——”
星空被他賭氣的語氣弄得哭笑不得，掰他的手，“你在幹什麼陸衍澤！放手！好疼！”
陸衍澤捏着她的手，呼吸漸沉，“我說，我在沈之曜之前牽你手的，他是個強盜，他搶走了你，而你就跟他走了，你就順從他了！”
星空用指甲抓他，“你說這些幹什麼？我現在懷了他的孩子，你說這些還有用嗎？一切都已經註定了，我和你有緣無分，註定會成爲過去。”
“有緣沒緣，有分沒分，不是你我說了算的，我趕在你們結婚之前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擺脫了所有束縛，這就說明我的運氣還不是太差——”
把她摟過來，陸衍澤嗅着她身上不曾變過的清新氣息，眼神深邃的看着
她。
“星空，我可以接受這個孩子，他強迫你我知道，你回來我身邊吧，我可以保護你，你跟我走，我帶你離開他的控制，你跟我一樣，是自由的。”
星空急忙掙扎，瞪着他，“你理智點可以嗎？陸衍澤！我和他現在是有感情的，我們相愛了，我沒有受到強迫，我自願嫁給他，自願給他生孩子，也是自願留在他身邊的！”
“你撒謊。”
陸衍澤摟着她，把她的頭往自己懷裡按。
“你不愛他，你那時候跟我說你喜歡我，討厭他，現在也還是那樣的，沒變，什麼都沒變，我還是阿澤，我還是喜歡畫畫，喜歡看着你笑，聽你說話，我沒變，你怎麼能變！”
星空被勒得難受，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在他痛呼之際連忙掙脫出來，瞪着他，“你瘋了！我告訴沈之曜，他會揍你的！”
陸衍澤握着手臂，看着她，“你還是一樣——我現在誰也不怕了，沈之曜在我面前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現在對我而言，不足掛齒，我要他死，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你敢傷害他！”
星空握着拳頭，怒衝衝的看着他，“他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爸爸，你敢傷害他，我跟你拼命！”
陸衍澤看着她立刻化身成爪牙尖利的小貓，冷然的一笑，“看你，是被洗腦了嗎？你明明恨他，明明不愛他的。”
“那是以前！”
星空從他手裡奪過幾個袋子，“什麼都會變化！我現在愛他，非他不嫁！死阿澤，你回來是搞破壞的嗎？如果搞破壞，那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吧，別讓我變成恨你不想見到你！”
陸衍澤跟在她身後，“你說你愛他？你爲什麼愛他，他比你大那麼多，你是不是缺乏父愛？”
星空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青椒，朝他丟過去，憤然，“關你屁事！我喜歡老男人怎麼了！”
陸衍澤躲開，看着她，“你自欺欺人呢！他只會強迫你！你忘了我們是怎麼被拆散的嗎？你忘了你是被他強暴的嗎！我從日本偷跑回來找你，結果你卻被他關在酒店裡不能來見我！這些你都忘了？忘了我們曾經在一起很快樂？”
星空又抓起青椒砸他，“都說了過去的事情不要提了！你看不到我現在懷了孕嗎？我不明白你爲什麼還要糾纏一個大肚婆！你纔有病！你缺乏母愛是不是！”
陸衍澤蹙着眉頭，捏着青椒，“沈星空，你是鐵了心被他騙到底是不是？”
“我不覺得被騙了，就算被騙，我也樂意！”
星空憤憤的看着他。
真後悔和他出來。
早知道他一直裝的很平和，她纔不會和他出去友好的談話。
什麼分手了是朋友，都是騙人的。
陸衍澤覺得自己是太急了，抓抓頭髮，慢慢的走過去，把青椒遞給她，“我急了，才亂說話的。我一直想着可以回來找你，可以和你重續前緣才堅持到今天的，所以聽你說不需要我了，我有點失常，我不會害你的，放心。”
星空搶過青椒，往後快速的退了幾步，看着他，“我對過去也有過遺憾，可是畢竟要向前看，我現在身處這個情況，不可能離開沈之曜了，況且我愛着他，很明確的愛着他，我也不會變，我希望可以一直在他身邊，陸衍澤，你也放下吧，十七歲的時候是很美好，可是那種美好是隻能存在在記憶裡的，現在都過去這麼久了，我們再不可能了，我心裡已經有別人了。”
陸衍澤沒吭聲，冷着臉看着她。
星空嘆口氣，摘下手套，拋給他，“祝你早日找到自己要的幸福，再見吧。”
陸衍澤看着她踩着小碎步跑掉，臉上的高深笑意逐漸的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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