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高級公寓。
寬敞的客廳沒有開大燈,幾盞裝飾燈散發着橙色的柔淡光線。
純白的布衣沙發上,背脊寬闊的男人鬆散的靠在那裡,手伸出去,任由身旁的盤發女子爲他包紮。
剪斷繃帶,Amanda握着他冰涼的手,看着他虎口上極深的齒痕,嘆息,“怎麼搞成這樣?傷得好深,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沈之曜垂下眼睛,看着血瘀的虎口,語氣極淡,“不去,反正也死不了。”
Amanda忍笑,這人,分明在賭氣,她把創傷藥噴上,貼好繃帶,握了握他線條好看的手腕,“老闆,我發現,你只有在某個人跟前,纔會顯露出正常人類該有的情緒。”
沈之曜收回手臂,捏了捏自己的手,嘶嘶的疼,那臭丫頭,下口一點也不留情。
心頭悶痛,他沒好氣的問,“正常人該有的情緒?”
Amanda看着他,“嫉妒,負氣,挫敗……這些,平時在你身上是看不到的。我今天很榮幸,開了眼界。”
沈之曜冷冷的一挑嘴角,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神色凜然的看着外面的夜景。
Amanda放下藥箱,走過去,立在他身邊,看着他英俊沉默的側臉,淡淡一笑,“看來,經驗這回事是不值得相信的——遇到搬不動的石頭了吧?”
沈之曜把受傷的手放進褲袋裡,咬牙,“我有時候,真的有衝動想掐死她,我真怕我有一天控制不住……”*
Amanda抿脣一笑,秀美端莊,“你還是太急了,要是我,相處了這麼多年的、一直是自己長輩的人,突然間要轉變身份,我也受不了——何況,她年紀還輕,你又那麼兇,她平時就怕你。”
沈之曜黑眸深沉,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我真的,從來沒有一刻,像今晚那麼失控過。我被她逼的不像我……”
Amanda笑,“誰叫你要走鋼索呢,你離開的這幾天,樂小姐可是往辦公室打了無數次電話。”
沈之曜抿了抿脣角,側頭看着她,“走鋼索……這個形容,倒是挺貼切。”
哼笑了一聲,他轉身去水吧,拿了高腳杯,給自己倒酒,緩緩的說,“還跟以前一樣應付她,在我的鋼索走完之前,我不想有外界來干擾她的選擇——”
Amanda應了一聲,走過來,也倒了酒和他並肩站着,她看着他雕刻一般的側臉,目光裡有波瀾輕輕起伏。
星空在沈之曜走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起身,圍着薄被,她離開了那間房——
無法忍受在這裡,被他的氣息包圍,她關了門,回了自己從前的房間去找衣服。
意外的,東西還都在,她從衣櫃裡翻出了一套衣裙換上,係扣子的時候手不停的在抖,她看着櫃子裡自己的臉,不禁嚇了一跳——蒼白又混亂,整個人完全像個剛纔野地裡爬出的遊魂。
星空扯了扯衣領,遮住胸口的幾粒紅印,沈之曜手心的熱度一下子又被記起來,她艱難的嚥了咽口水,摟住雙臂下樓去找水喝。
喝了一大杯溫水,她才緩過來一些,廚房很大,她四處找了找,也沒發現有什麼可吃的——她一天都沒吃飯了,在雨裡淋了一晚,又和沈之曜激烈的對抗,她現在已經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星空頹喪的從廚房走出來,就看到院子裡的洋槐樹下站着一抹挺直的背影。
她看了他一會兒,不知怎麼,眼眶有些溼潤,只覺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很想找個熟識的人,哪怕不說話,讓她看一眼熟悉的人的臉也好……
星空放下水杯,朝着院子裡的阿進走了過去。
阿進聽到腳步聲,慢慢的回頭,看着星空蒼白的臉,他嘴脣一抿,下意識的就伸過手去。
星空看着他,眼底凝聚了淚光,低低的哽咽一聲,“阿進……我想走可不可以……我想回爺爺那裡,我怕死那個人了……救我好不好……”
阿進手僵硬了一下,收回來,表面平靜,眼底卻洶涌起伏。
星空打了個寒戰,意識到自己是在爲難他,苦澀的搖了搖頭,“算了,當我沒說,他敢碰我,我就殺了他!”
阿進終於握住她冰冷的手,朝她搖搖頭,濃黑的眉毛聚起來,年輕的臉上是不一般的沉穩冷靜,“小姐,你試着接受先生,他不會傷害你,他是真心待你好。”
星空冷笑了一下,抽回手,有些激動,“你說這些不替他臉紅嗎!他待我好?他憑什麼待我好!你也認同他的做法?他是瘋子,你不覺得這樣很……骯髒嗎?”
阿進看着她,深深的,動了動嘴角,伸手,緩緩的將她臉頰上的髮絲掖到耳後,淡淡的彎起脣角,“是不是餓了?”
星空看着他,有些氣,“餓死拉倒,不用你假好心!”
阿進又看到她發脾氣時熟悉的模樣,眼底盪漾着水波,用長了厚繭的手拉着她的手,“去我那裡,我煮宵夜給你吃。”
星空氣歸氣,但是他的手卻溫暖的不可思議,她看着阿進高壯的後背,眼角有些熱,她其實不是故意欺負他的,這麼多年,她從來到沈之曜身邊他就在了,他這人存在感不強烈,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淡然樣子,人還死板,怎麼說也說不通,她也是欺軟怕硬的主,不敢違逆沈之曜,就把對他的怨氣都撒到阿進身上。他從來不跟她一般見識,也不會告狀,這就更嬌慣的星空有恃無恐,有時候欺負了他,她也覺得挺愧疚,但是回頭一看,他根本就是沒事人一樣,還是一板一眼的跟在她身邊保護她。星空就覺得,這人永遠是一根木頭,打罵不走的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