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約頓飯工夫,小劉公公終於停下腳步,指着前面一所院落道:“這裡就是九千歲爺爺的私宅書房,魏侯爺和貴同伴請進。”
闊大的正房擺滿一盞盞人高的大銅燈,照得整個房間***通明。正對門有張面積巨大的紫檀木榻。一位袍帶輝煌的中年人正靜靜地端坐在木榻邊沿。小寶邁過門檻,擡頭朝那人看去,心裡沒來由地咯噔一下,這位權傾大明的大太監竟然不是自己認爲很老的那種。
在他的想象中,魏忠賢定是位白鬍子公公、一臉奸臣相。但是事實正好相反。這位坐在木榻正中邊沿、雙手扶膝靜靜地注視着自己、身穿團花蟒袍頭戴烏紗平定巾的是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看上去大約三十多歲,泛着紅光的四方臉,眉目端正莊嚴。最奇怪的是,他的下巴不是沒鬍鬚,而是留着飄逸的三縷長鬚,更爲他增添了某種威嚴氣概。
小寶大爲奇怪——太監還長鬍子?莫非他竟然是個假太監!
魏忠賢端坐不動,目光緊緊追隨着小寶的每一個動作,看了他許久才略略打量了鳴玉一眼,開口道:“二位莫非就是大清使臣?請坐,上茶。”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小寶眼珠子一轉,見木榻前方有兩排太師椅。他大咧咧徑直走到魏忠賢面前,微微打個躬道:“大清一等忠勇侯、特使魏小寶見過大明九千歲。”說完走到最前首的太師椅,一撩袍子下襬坐了上去。
魏忠賢到此彷彿有了幾分興趣,注視着小寶道:“很巧,咱家也姓魏,原來我們倆竟是本家。魏特使家鄉何處?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小寶心底大呸一聲,老子纔不要跟你這個臭名昭彰的大太監本家呢!面上絲毫不露,嬉皮笑臉地道:“那可真是太巧了!至於老子的家鄉?呵呵,家鄉大清寧州,上有高堂父母,下有十七八個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口興旺!不知九千歲家鄉哪裡?呵呵,不用說,一定是大明,所以我們怎麼扯都不會是本家。八竿子打不着不是麼?”
魏忠賢的眉頭不爲人注意地微微皺了皺,任誰都知道小寶在胡說八道。他的發家來的太快、地位一下子竄得太高,早就被大明東廠特務把底細摸透了。魏忠賢非常清楚他在胡說八道,
爲的就是不想跟自己扯上任何關係。不過這也是應有之議。畢竟他現在代表的是大清嘛。
魏忠賢咳嗽一聲,不緊不慢地道:“魏特使說笑了。不知這次前來我大明有何用意?現在這裡別無外人,特使但說不妨。”
“沒什麼用意,就是問你們要一個人。”小寶接過小劉公公遞來的香茶,裝出喝的樣子抿了口,其實嘴脣根本沒有碰到茶水。
魏忠賢依然四平八穩地坐着,連袍角都沒動一下,聲音平穩至極:“可是那位名叫仙仙的妓女?如果只是要美女,天底下美女多的是,何必執着一位不乾淨的妓女?要是侯爺的主子喜歡南邊姑娘,我馬上挑選二十名美貌**,讓魏侯爺帶回大清交差。”
你挑的南邊姑娘就算是天仙下凡,老子敢要麼?只怕是東廠從小訓練好的奸細!小寶心裡再次呸了口,卻笑道:“老子這次來不是爲了選什麼美貌姑娘。那位被你們帶走的粉頭不過是老子認錯了人,當然,如果你們願意把她送給老子,老子還是很有興趣玩玩的。”
他一口一個老子,說話越來越粗魯,魏忠賢的眉頭再次不爲人注意地皺了皺,耐心地問道;“那特使到底想要什麼人?”
小寶心底大樂——明白了,你魏忠賢還是很忌憚我們大清的嘛!看這架勢,只要老子快快走人,什麼條件他都會答應,可能他也害怕兩國再次開戰。那就乾脆明說了。
想到這裡,他正色道;“我們大清出了個叛徒,據說逃到你們大明來了!這位叛徒是誰不用我說你也猜的出。你們如果一定要藏着他,那我只好回去如實稟告我們皇帝。當然,如果你們乖乖交出那是最好!大家和氣生財,你我的地位都穩固,你說是不是?九千歲大人?”
魏忠賢看着面前這張奸猾的臉,忽然理解了霜寒葉說到他時咬牙切齒表情的由來,這位魏小寶實在是位令人討厭到極點的混混滑頭,怪不得大清蠻子會讓他來辦這趟差使。至於他說的大清叛徒?難道是多爾袞?他微微一怔:“你聽何人所說多爾袞逃到我們大明來了?”
“呵呵,你自己承認了那就最好。”小寶蹺起二郎腿伸抽出手掌作討要狀:“那就交給老子帶回交差吧?”
“多爾袞並不在我們大明。咱家絕不騙你。”魏忠賢信誓旦旦,言語莊重沉穩。
小寶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像是說謊,心裡頓時嘀咕開了,到底他說的是真是假?他的話能夠相信麼?
就在這時,下首的鳴玉冷冷拱手道:“九千歲,我們有可*消息說多爾袞逃到大明,你肯定有線索,就不要再騙我們特使大人了!難道真的要我們兩國爲了一個翻不起花樣的落勢人物鬧得兵戎相見?九千歲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魏忠賢眯起眼睛,直視着鳴玉:“你敢威脅咱家?”
“不敢,小人只是實話實說,這樣吧,給九千歲三天時間,想必三天之內九千歲一定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答覆!”鳴玉端着茶碗站起身。
鳴玉這麼厲害?小寶頗有些意外,見她的意思是趕緊走人,想想覺得很對。既然已經放狠話在這裡,不怕魏忠賢不給答覆。他嘿嘿一笑也跟着站起身道:“不打擾九千歲了,我們就在秦淮老店恭候九千歲的滿意答覆。告辭!”
看着兩人的背影,魏忠賢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半晌森冷地道:“把霜寒葉找來!”
暗的隱蔽角落裡響起恭敬的回答聲。一陣風聲迅疾消失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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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刻鐘,霜寒葉就出現在魏忠賢面前。
魏忠賢先前的莊重完全無影無蹤,注視着單膝跪在地上的霜寒葉,臉色鐵青的冷冷道:“你的消息不靈通啊!魏小寶其實是爲了多爾袞來到我們大明,你卻認爲他是爲了那個粉頭!”
霜寒葉額頭見汗,頭也不敢擡,強自鎮定地分辨道:“爲了多爾袞屬下確實不知,但屬下有確切消息,魏小寶的確認識仙仙,當時所有人都看出來他非常激動也很在乎她。所以屬下認爲,這位仙仙也是重要人物。至於她跟魏小寶到底有什麼深刻淵源,屬下還在調查當中。”
“哼!希望你真的有這能耐調查清楚。不要以爲你是我的內親,就可以辦事不力。我對下面的人從來賞罰分明,你應該最清楚!”
一滴冷汗清晰地從霜寒葉額頭上啪嗒一聲滴在青磚地上。她感覺到極大的壓力和寒意,一條腿跪着已經撐不住,換成雙膝跪下,兩手魚際顫抖地抵在地上,指關節已是發白。她心裡非常清楚,這位九千歲雖然名義上可算是自己的姑父,但他從來沒有把這層親眷關係放在眼裡,頂多比起外人來更信任她一些。魏忠賢對犯錯屬下的殘酷手段,她全都看在眼裡,極其清楚其中的可怕。
半晌終於聽到他的語氣變和緩了些:“記住!以後不要想當然的以爲怎樣,凡事要多動動腦子!先起來說話。”
霜寒葉心裡長吁一口氣,知道自己暫時沒事,可是想到是魏小寶給她帶來的責難,將來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帶給自己,她對魏小寶的恨意更深了——那個該死的小人,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她眯起了眼睛。
“多爾袞有消息嗎?”魏忠賢的臉色看起來的確好了些,似乎霜寒葉的畏懼讓他在下屬面前找到了點自信,剛纔魏小寶給他帶來的不快暫時消退了。他端起手邊的茶碗喝了口,擡起頭注視着霜寒葉。
霜寒葉搖搖頭:“只有零星的江湖傳聞,確實有人傳說他逃到我們大明,可是他現在具體在哪裡,在做什麼我們還沒有查到。”
哐噹一聲,魏忠賢用力擲出手上的茶碗,霍然站起大聲罵道:“飯桶!都是一羣飯桶!人家都跑到我們面前要人了,你們竟然還沒查到一點消息!給我派出所有人手!查!一定要查到多爾袞下落。抓住他,把他先帶到我面前再說!”
“是!”
魏忠賢不耐煩地揮揮手:“滾!趕緊做你該做的事去,把魏小寶給盯牢了!哪怕他買了條魚也要向我彙報!”
滿頭冷汗的霜寒葉一步步倒退了出去。闊大的書房中彷彿又只剩魏忠賢一個人。
半晌他像是自言自語地問道:“你說多爾袞到底在我們大明麼?”
看起來該是空無一人的黑暗角落裡忽然應聲響起一個低沉的鬼般的聲音:“確實有可能,據說他是在燕京東郊不見的,以屬下看來,他肯定是坐海船逃出北清。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坐海船沿海岸南下逃到了我們大明。只是這人出名的狡詐多智,就算逃到我們這裡,肯定也是隱藏得極深,找到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默半晌,魏忠賢又問道:“魏小寶這人你有什麼看法?”
“他好象練過什麼內功,但是那股氣息若有若無,不像是很高明的樣子。除此之外,屬下只能說他更像是個混混,不學無術的混混。”說到末句聲音高起來,帶着種奇特的尖銳嘶嘶聲,彷彿這人在發笑,牙齒卻很漏風。這使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吐信的毒蛇一樣。
魏忠賢對這人奇怪的語聲明顯已經習以爲常,只是皺起眉頭思量道:“北清派出這樣的人來跟我們打交道,確實是我沒想到的。對了,那位叫仙仙的粉頭你也查看過麼?她怎麼樣?”
“完全就是一個弱女子,什麼功夫都沒有。”
“很好。”魏忠賢又是一陣沉默,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給你一個任務,務必要讓這位仙仙變成我們的人,至於辦法不用我多說了,你一定會辦好的不是麼?”
“嘶嘶,九千歲請放心。”毒蛇般的笑聲更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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