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一直站在樹牆後,盯着對岸眼睛眨也不眨,心裡七上八下。
月色黯淡,清國巡邏隊人數又不甚多,遠遠只看見零星火把在閃動,整座大營黑漆麻烏的,就連當中那座最大的主帥帳篷也只瞧見點朦朧的白色尖頂,到處鴉雀無聲,彷彿死了般沉寂。
忽然,一道黑影迅速接近河岸淌進水裡,隨即幾道隱約可見的如同大魚般的陰影翻波穿浪,朝自己這邊游來。小寶心裡一喜,一顆心總算落回肚子裡,迴轉身*在樹牆上長長出了口氣,擦着額頭上急出來的冷汗對一樣臉色蒼白的書生勉強笑道:“好了!丫丫滴瘌痢頭沒事,肯定事情妥當!”
直過了大半時辰,瘌痢頭才被接應的嘍羅吊過樹牆,剛踏在實地上,他一腳軟倒在地,嘴裡勉強道:“那老東西相信了我的話,認爲肯定是那個元蠻子將軍搞鬼,不過到底最後結果咋樣我也沒看到,就被他打發了出來,想來應該成了。”
小寶低頭想了想,自己跟書生的計策應該合計得非常妥當,一環緊扣一環,如果那什麼恭親王真像情報裡所說那樣,是個老謀深算的角色,肯定會把剩下的環節給補漏填實,而且還恰好引起了他和那個睿王爺的興趣,想到這裡他擡起頭,正好對上了書生晶亮的眼睛。一琢磨,他頓時有了譜,嘿嘿一笑:“別擔心了瘌痢頭!走,老子讓廚子給你熱些好酒,好好暖暖身子去!”他一把將瘌痢頭從地上拖起,二人勾肩搭背朝山上走去。
瘌痢頭喝着熱乎乎的燒刀子,把面見滿達海的經過詳細對小寶和書生說了一遍。越聽小寶心越定,哈哈笑道:“看不出啊瘌痢頭!老子以爲老子纔是天下第一牛,原來你根本不比老子差!你如今倒真是越來越長進,粗中有細,老子想不誇你都不行!”
瘌痢頭早換了身舒爽布衣短衫,叉開兩腿坐着,心裡也有幾分得意,摸着大光腦袋笑道;“跟小寶哥你混久了,要是一招半式都沒學會,那我瘌痢頭也笨到了姥姥家!”
書生也微笑着斟了杯酒,慢慢轉着酒杯抿着,點頭讚道:“就算小寶哥和我一起出馬,不過只能辦到這樣。這回瘌痢頭真立了大功。”
瘌痢頭難得聽到書生誇獎自己,哈哈笑得合不攏嘴。此刻聚義堂上就他們哥仨,幾根大蜡燭點得這張桌子周圍烘烘亮,自家兄弟喝着小酒拉着家常,人人感覺很放鬆。小寶也多喝了兩杯,看着瘌痢頭高興的樣子,忽然想到了件事,頓時感覺有點堵,遲疑頓下酒杯道:“瘌痢頭,這個……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說清楚,你可別怪你小寶哥。”
瘌痢頭被小寶這話說的一怔,想想又笑道:“小寶哥有什麼話就直說,天塌下來我瘌痢頭都頂着!”
小寶實話實說:“老子對不住你,本來說好了把小紅給你,可她上了京,又經常跟睿王爺那個大管家哈濟接頭,結果被他看上,只好給他作妾了……”說完有些訕訕地看着瘌痢頭,感覺對不住兄弟。
瘌痢頭起先一愣,半晌摸着大光腦袋嘿嘿笑道:“我以爲是什麼大事,原來就是這麼點芝麻屁事!我其實還是前年見過小紅小翠二人幾面,對她們倆小姑娘根本沒啥印象,還是聽手下胡吹她們現在出落得咋好咋好滴,動了那麼一點小春心。哎!小寶哥你別拿這事寒磣我了!再說了,就算我願意,人家不定還不願意呢!”說着他開始摸自己越來越紅的酒糟鼻子,嘿嘿笑道:“老實講,我如今咋越長越醜了?五大三粗的,一臉兇相,有時照鏡子老子就在想,記得小時候除了小寶哥和書生你們倆,老子算寨子裡第三蟋蟀,還算俊的;可如今這副德行,老子的親孃就算忽然冒出來,只怕也認不得老子!”
書生撲的一聲,笑得把嘴裡的酒都噴了出來,伏在桌子上直喘氣,抖着手指着瘌痢頭斷斷續續道:“你還算寨子裡第三蟋蟀?哈哈……哎喲……我肚子疼!”
小寶也笑得猛拍桌子直不起腰,哈哈大笑道:“瘌痢頭如今竟然也會吹牛了,蟋蟀!我看真跟蟋蟀差不多,身板是方的,而且一樣漆黑!”
這下瘌痢頭也繃不住了,摸着自己的麻臉抖着腿直笑:“反正都是蟋蟀麼……沒啥大區別……哈哈……”
兄弟三人聊着小時的趣事,直喝到天矇矇亮,人人才帶着幾分酒意各自回房安歇。小寶錯過了宿頭,在牀上折騰了半天,腦子裡漸漸有了個想法,青青現下在寧州獨擋一面,接觸的人肯定很多,會不會看上了哪位俊俏富家公子,把老子這個山賊頭子撂到了腦後?再說了,她一直對老子印象極差,有別的男人一把她,估計她就會跟人家跑了……這可咋辦纔好?想到那晚朦朧燭光下的情景,那副花容月貌,雪白的皮膚,又羞又氣又古怪瞅着自己的那副神情,忽然感覺渾身如同火燒,所有的酒都鑽心裡去了,又癢又熱又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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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花剌將軍對自己副將臨陣倒戈之事壓根半點不知情,他認定自己這回大有功勞,皇帝肯定會好好封賞他。正在得意之餘,他忽然想到一個大問題,如果這樣一來,惹惱了皇帝,命令自己跟清國開戰怎麼辦?他想想不對,連夜叫來帳下謀士——一位跟從他多年的漢人師爺,只有跟他,花剌纔敢掏心裡話。
師爺姓劉,見主家深夜召見,知道事情不尋常,趕着披衣來見,等花剌把事情說完,這位劉師爺跌足大嘆:“壞了!將軍行事鹵莽!怎麼不跟老夫商議就擅做主張?這下麻煩大了!”
花剌頓時不悅,咳嗽一聲道;“雖然我跟你是自己人,說話也得注意,你怎麼能用這種口氣跟本將軍說話?”
劉師爺這才知道自己一急之下連上下尊卑都忘記了,眼前這位主家最在乎臉面,雖說待自己不薄,可那也是因爲自己平素小心,畢竟蒙漢有別,說起來花剌還算禮賢下士。他趕忙賠笑道:“將軍說的是,我也是一片忠心爲將軍着想。”
花剌是員猛將,但說到底肚子裡的花花腸子還是少了點,聞言回嗔作喜,揮揮手道:“沒事,還是接着議正事。你且把話說明白。”
劉師爺席地坐下,想了想凝神道:“據說那封清軍通匪的信是在我們軍營前河岸上撿到的,將軍你想,山賊送信送錯了軍營,這怎麼可能?如果真是這麼重要的信,應該親自派人送,還得拿回執照做個證明什麼的,可那些山賊就往河岸上一扔,還扔到我們軍營前,這分明是圈套!”
花剌當時一喜之下哪裡想到這些,如今聽劉師爺細剖一遍,頓時額頭上開始有冷汗,急問道:“這可怎麼辦纔好?我都派副將把信送出去了,如今追也恐怕來不及!我只擔心一件事,萬一皇上一氣之下命我跟清軍開戰,這可怎麼辦纔好?先生教我!”
劉師爺凝神細想,半晌才道;“確實有這個可能,畢竟那信的內容很是不妥,如果只是清軍通匪倒馬虎算了,還加一句消耗我們的兵力、以圖後效,這句話真毒!我們那位主子是最眼裡揉不得沙子,再加上你的親筆信又言之鑿鑿,不由得不信。哎,將軍你也太誇大了事實啊!”
到這地步花剌已經沒空計較劉師爺話的責備之意,急得在大帳裡團團兜圈,“這可怎麼辦纔好?乾脆我再派人追追試試!”
劉師爺搖頭:“我看來不及,將軍的信是雞毛信,邊關加急,只怕過兩時辰已經送到皇上手裡,而且興師動衆派人追信,不怕被監軍大人蔘一本?還好他現在百事不知在帳篷裡睡大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拿個主意啊!”花剌大急。
劉師爺沉默半晌道;“只能等!聖上是個有主意的,等旨意到,將軍你按命令行事總不錯。不過一定要咬死一點,就說那信是送往清營的時候被我們的人截住的,這樣一來,皇上就不會加罪你的誇大其辭。況且,你的親筆信裡本來也是這麼寫的麼……”劉師爺不無調侃之意。
但這位急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的粗漢子根本沒注意道,反而又添一股狠勁:“對!我現在就把河邊撿到信的那幾個小兵給咔嚓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不能讓皇上認爲我挑撥離間、誇大其辭、冒領功勳!”
他倒不打自招了!劉師爺低着頭直翻白眼……
花剌走出帳外,叫來自己的親衛隊,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帳裡的劉師爺一直在搖頭,心裡動了個離開之念——自己這位主家,有勇無謀,實在愁煞人!這樣遲早要出事,還不如捲了歷年宦囊回江南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呢……
那夜,環山河裡又添了十幾具無頭屍首。大仗小仗一仗未打,倒開始有人犧牲了……只怕連小寶都沒想到,不過是想反間一下,結果兩邊都把自己當成奇貨,有人貪功,有人較勁,有人收買拉攏,還有人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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