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聞言,立時身子一晃,幾乎站立不住。
馮氏連忙道:“快,快去瞧瞧!”
一面快步走出去,一面扯着那小丫頭道,“人怎麼樣了?可救下來了?屋子裡的丫頭都怎麼看着的?”
小丫頭白着臉道:“吳小姐踢凳子,外頭就聽見了聲響,叫了小姐幾聲沒聽見應答,就趕緊衝了進去。把小姐救下來一看,人都沒了聲氣兒,奴婢趕忙過來報信兒,留着秋玲她們守着小姐呢。”
馮氏一聽,更是着急,腳上加快步子,吩咐一旁的落英道,“趕快,請李太醫過來!要快!”
身後吳夫人卻是嚇得雙腿一軟,絆在門檻上,蹲着身子爬不起來。侍女們上前攙扶,皆被她推開,哭喊着指着衆人道,“我女兒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叫你們這些賤人陪葬!我知道,你們嘴上叫着我們夫人小姐,心裡卻根本沒把我們當主子!你們這羣沒心肝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本夫人投奔你們國公府來,難道自己沒帶銀子?全是佔了你們國公府的便宜嗎?你們一個個的,哪個沒受過本夫人的賞?沒良心的東西!女兒啊!我苦命的女兒啊!你就這麼丟下你親孃不管了嗎?女兒啊……”
這話中的意思,豈止是罵侍女?這是連馮氏也給罵了進去。侍女們各個低垂着頭,恨不得變成了透明人,以免夾在馮氏跟吳夫人之間難做。
馮氏雙眉一豎,回身指着那些被罵得遠遠立在一旁的侍女,“一個個都死了嗎?攙着吳夫人,去吳小姐院子瞧瞧!”
吳夫人哭鬧着,踢打着那些攙扶她的侍女,“你們幹什麼?放開我,用不着你們假好心!”
馮氏恍若未聞,當先走進吳文茜的院子,聽見裡面傳來低低的哭聲,也不等小丫頭掀起簾子,自行衝了進去。
只見幾個侍女扶着吳文茜坐在牀上,原來已經人已經被救活了。見她進來,吳文茜抽泣着低喚了一聲“姨母”。
提起的心終於落了地。
馮氏眉頭凜冽,寒着臉不聲不響地走到牀邊,俯下身來,對着吳文茜梨花帶雨的嬌嫩臉蛋,“啪”地扇了一耳光。
“姨母?”吳文茜被打得一怔,不敢置信地捂臉望着她。
“混賬!”馮氏罵道,盛怒的臉上有着無法掩住的悲傷,心中一軟鼻中一酸,眼中落下淚來,“你娘,你姨母還都活着,誰準你先死?這般作踐自己,姨母真是白疼了你!”
吳文茜捂着臉,掙扎着走下牀來,對着馮氏跪了下去。
“姨母!我知道您疼我!我實在沒臉留在國公府了!您隨意幫我找個婆家,把我嫁出去吧!哪怕是寒門小戶,對方是醜陋殘疾,文茜都不在乎!”吳文茜抱住她雙膝,嗚嗚痛哭起來。引得馮氏不住地落淚,悲嘆這個乖巧的姑娘何其苦命。
姨甥倆哭作一團,冷不防斜刺裡衝出一個人來,扯着吳文茜的頭髮痛罵道,“你這個死丫頭!老孃真是白白生了你這麼個賠錢貨!你娘被你爹你祖母欺負,你就眼睜睜看着,只知道哭!你娘爲了保住你在你爹心目中的位置,讓你當吳家最受寵愛的孩子,不惜用盡手段,費盡心思!結果你這個不爭氣的,慌慌張張走漏了風聲,叫你爹休了你娘!叫你去求你爹,給你娘說好話,你倒好,還是沒用地只知道哭!現在落到這麼個田地,都怪你這個瘟神掃把星!你娘豁出一張老臉,上趕着求着把你送上門去給人當妾,你倒好,你就這麼報答你老孃?哭哭哭,你除了哭還會做什麼?沒用的東西!真後悔生了你出來!若當年老孃有的是個男丁,還會受這些年的鳥氣?你剛纔怎麼沒吊死了?死了乾淨,免得在老孃面前做出這副哭喪的死樣子,染老孃一身晦氣!”
一面罵,一面揮手在吳文茜白生生的臉蛋上連連扇打。
吳文茜被打得頭暈眼花,心裡又委屈又羞恥,眼淚就一直沒斷過,忽地一口氣提不上來,沉沉暈死過去。
吳夫人的手上忽地一沉,見女兒的身子無力地軟倒下去,心中驀然一驚,暗恨自己一時激憤失了理智。
衆人瞧見吳文茜暈了,又是亂作一團。馮氏命人強拉開愣怔的吳夫人,親自走上前去在吳文茜人中上面掐了數下。
吳文茜閉住了氣,馮氏掐了好久的人中,才聽她喘了一聲,閉眼低低哭道:“姨母……”
馮氏見人醒了過來,這才鬆了口氣,經過這麼一鬧,她已是全身汗透。深秋的天氣,因着出門急,連袍子都沒來得及穿,這會又出了一身汗,人不由渾身脫力,頭暈不已。
這時落英引着李太醫走了進來。遠遠在外頭就聽得吳夫人跟吳文茜兩人的哭聲,大戶人家的鬧劇太醫只能視而不見,低着頭目不斜視向馮氏行禮。
馮氏指着吳文茜道:“請李太醫先瞧瞧我這外甥女兒,剛纔閉住了氣,暈死了兩回。”
房樑上的白綾都還沒來得及解下,李太醫豈會不知是什麼原因導致她閉住了氣?當下卻不言不語,默默走上前去,在侍女給吳文茜的手腕上搭了絲帕後,方認真地按手上去診起脈來。
馮氏臉色煞白,落英一見這情形,就知道馮氏急怒攻心之下恐是犯了舊疾,連忙上前攙扶,低喚了一聲“夫人”。
馮氏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聲張。如今這院子裡已經夠亂了,若她在這裡犯了病,傳將出去,吳文茜母女日後還怎麼做人?
“守着你們小姐!有什麼事,立刻來回我!”馮氏強打起精神,對服侍吳文茜的兩個丫鬟下了命令,聲量不大,語調卻極是嚴厲。印象中的馮氏,待人向來是和風細雨,何嘗有過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兩個丫鬟誰也不敢輕忽,慌忙行禮應下。
馮氏瞧也不瞧吳夫人一眼,指着外頭跟來的兩個婆子道,“待會兒太醫診完脈,立刻將吳小姐的情況回稟給我!”
兩個婆子亦應了。馮氏這才扶着落英的手,走出門來。冷風一吹,她渾身打了個哆嗦。落英暗恨自己大意,愧疚道,“夫人,剛纔事情緊急,皆掛念着吳小姐的生死安危,竟沒人給夫人取衣裳披着。奴婢該死,請夫人責罰!”
馮氏抱着臂膀,無力道,“休要聲張!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着個人去前院候着,晚上你們二爺不管回來的多晚,都得請他務必到芷蘭園來見我!”
落英眼裡飛快地閃過一抹驚詫,她是馮氏的心腹之人,如何不懂馮氏的意思?夫人看來,是要迫着二爺娶納吳小姐了?今兒這麼一鬧,明裡是吳夫人跟吳小姐沒臉面,可真正輸的、讓步的,卻是夫人啊!
二奶奶那個脾氣,能同意二爺納吳小姐爲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