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您真沒事?”秋葉擔心不已,二奶奶這胎,可比他們這些下人的命都寶貴多了,萬一有個什麼差錯,只怕他們這些人都要跟着倒黴!
“別廢話,你快去!”
鄭紫歆就着小丫頭端上來的熱水潔了面,輕輕攏了攏頭髮,正含着竹鹽拿着茶盅漱口,那吳文茜就笑盈盈地走了進來,“二表嫂,今兒氣色真不錯,還未上妝,這臉蛋兒就白裡透紅的,可曾用了早上那雪耳燕窩?這幾個月送來的燕窩真不錯……”
鄭紫歆冷笑道:“這燕窩又有什麼稀罕?怕是表妹從前在蜀中,難得這些東西,因此才覺着特別好吧?我倒是吃得膩了。秋葉,把我的血燕端給吳小姐!表妹你覺着好,就多用些。”
吳文茜面上的笑容一凝,臉紅了片刻,很快恢復如常,依舊笑着道,“二表嫂說笑了。文茜自是對這些東西都不在行,有什麼就吃什麼,從來沒特別在意過進補不進補的。從前也是文茜癡,一心撲在琴棋書畫上面,吃喝穿戴一直都十分隨意。倒不似二表嫂,這般懂得享受生活。”
言下之意,顯是鄭紫歆貪圖享樂,不學無術。其實京中之人對鄭紫歆的瞭解,僅限於其作畫方面的天賦,兼之其容貌出衆,又是國公府出身,因此衆人對其格外擡舉。論學識談吐、針黹女紅、當家理事,她遠不及與之齊名的呂芳菲。如今呂芳菲貴爲皇后,母儀天下,早非尋常世家女子可比擬的,“京城雙姝”的名頭,已經很少有人提起了。
鄭紫歆眼皮都不擡一下,長長的指甲颳着手邊的雕花黃梨木椅子的扶手,“表妹這就錯了。我這哪裡是享受生活?不過是京城閨秀最尋常的日子罷了,哪裡談得上‘享受’二字?世家女子,哪一個不是精衣細食養大的、錦繡珠翠堆出來的?那股子風骨和氣度,就是旁人再怎麼後天去努力,也學不來的。有些人就是修上一輩子,成了琴精棋魂,長着一張一看上去就令人倒胃口的臉,誰又願意去費心探索,她究竟有沒有內在的涵養呢?論起涵養二字,也怪,明明有些人處處用心,卻總瞧着小家子氣,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一瞧就是沒見過世面的眼淺之輩,就是再是愛書愛琴,也難上得檯面。只恐被推上了高位,也只能如履薄冰的活着,沒那個命數,自然享受不了那個福分。”
這分明是就是在嘲諷吳文茜小家子氣,上不了檯面了。吳文茜只惱得臉兒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恰此時,秋葉端着燕窩走了過來。鄭紫歆涼涼地一笑,“表妹快趁熱用了吧,這幾天勞煩表妹每天來陪我,我還真是過意不去。我這裡人本就多,我又怕吵,只恐怠慢了表妹。一會兒兒秋葉你親自送送表妹,這大冷天的,表妹出來一趟也不容易,走時捎着二爺前幾天得的那匹洋料子,給表妹做件披風穿。要是不夠,我這裡還有,什麼玄狐皮、灰鼠皮、一斗珠,都是有的,表妹喜歡什麼,只管跟我要。我見表妹幾回過來,不錯眼地瞧着我身上穿的戴的,不時贊這個,贊那個,心裡真替表妹委屈。表妹在娘面前不好意思開口,只管跟我說,咱們平輩處着,你又對二爺掏心掏肺,關係自然比旁人近些。”
話裡話外,無不是諷刺吳文茜眼皮子淺,沒見過世面,意指她頻頻上門,是爲了貪圖那些好東西……
吳文茜哪裡還坐得住?推開秋葉奉上來的燕窩,咬着牙硬是擠出一絲笑來。
“二表嫂說笑了,文茜哪裡是贊這些東西?文茜讚的是二表嫂纔是。既然二表嫂怕吵,文茜便先走了。前些日子二表嫂不在家,表哥氣悶得緊,姨母又恰好犯了舊病,文茜就暗想着,二表嫂想念孃家,恐是因爲在徐府太過寂寞。也是,二表哥着實是太忙了些,沒時間陪伴二表嫂。文茜心疼二表嫂,纔想趁着這回二表嫂回來,每天來陪二表嫂說說話,也免得下回二表嫂再氣悶得回孃家去,惹得表哥和姨母惦念不已。說起來,二表嫂這胎,也是回去鄭府纔有的,表哥跟姨母竟還要從旁人口中得知這好消息,大約心裡總會有些遺憾……哎喲,瞧瞧,我這說的是什麼,二表嫂千萬別往心裡去,只是文茜瞎猜,二表哥和姨母可沒說什麼不高興的話來。”
說完,她掩嘴一笑,“文茜真心實意地替二表哥、表嫂跟姨母着想,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還請二表嫂擔待。”
語畢,她盈盈一禮,將姿態做足。然後攜着小丫頭的手,走了出去。
鄭紫歆冷笑道:“怎麼會?表妹的‘好意’,我可都記着呢!今後還請表妹給我一個慢慢‘回報’的機會纔是。”
遠遠望見徐玉欽向院中走來,吳文茜沒有躲避,反而手中帕子一揚,任它迎風飛了去。
徐玉欽拾起絲帕,站定身形,喚了聲,“表妹”。
吳文茜眼中含着淚,想看又不敢看他,低垂着頭,屈膝一禮,“表哥,文茜來看看錶嫂,表嫂正忙,就沒敢多打擾。前些日子裁製了幾件小衣裳,都是文茜對錶嫂跟小侄兒的一點心意,只盼着表哥跟表嫂不要嫌棄纔好。”
徐玉欽憶起那些被撕碎成布條的小衣裳,淡淡地點頭道:“多謝你,費心了。”
“表哥……”見他擡腳要走,她咬住嘴脣,幾番掙扎,終是喚住了他。
“表妹有事?”他負手而立,並未回頭看她。如今她與他之間,所剩的只餘尷尬。
“表哥,從前是文茜想錯了,如今這般很好。多謝表哥。”吳文茜一副已經時過境遷的模樣,也叫徐玉欽跟着鬆了口氣。
“表哥雖與文茜是表親,但文茜心裡其實一直當表哥是親哥哥呢。今後還請表哥……千萬別再躲着文茜了,表哥,您原諒文茜之前做錯的那些事,行嗎?”
她語調哀怨,苦苦哀求。他心內不忍,轉過頭來,“你放心,我早忘了……”
她梨花帶雨的臉上瞬時綻放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二奶奶,二爺來了,在院外遇着了吳小姐!”秋葉一句話,令鄭紫歆眉頭皺得更緊了。
“去,拿着我剛說的那匹緞子,給吳小姐送去!”
“這……當着二爺面兒打她的臉,二爺會不會?”秋葉猶豫了,想勸,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