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宮人就算奉了皇后口諭,也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去內務府要求增添採購數額,宮中花用之事,自有一套繁冗程序。呂芳菲刻意說給她聽這話,分明是想她承情感恩。那麼呂芳菲先談情意,後給好處的做法,目的是什麼?
只爲挽回一個朋友?當然不可能,以呂芳菲如今的地位,哪裡需要什麼朋友?更何況是她這種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
那麼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個,呂芳菲要利用她的長處,她想得到的,是清音閣最值錢的那些消息!二十萬兩,不僅買了她一年的脂粉香露,還要買她手上的消息,……他們皇室中人,果然懂得制衡之道、恩威並施啊,每一步棋,都是滿滿的算計。
從宮中出來,衛雁坐着的宮中車駕突然被人攔住,隨車侍衛斥道:“汝乃何人?”
只聽一個熟悉的嗓音,顫聲道:“抱歉,這位大人,敢問車中是否清音閣賈掌櫃?”
衛雁撩起車簾,“請停一停,這是民女的婢女。”
“勺兒,發生何事?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勺兒上前,臉上淚痕未乾,低聲道,“小姐,剛纔奴婢按您吩咐,召喚幾名暗衛隨您入宮……然後奴婢上樓打掃內室,沒過一會兒,就聽見廳裡有人大吵大鬧。”
“是什麼人?染墨怎麼不管?”衛雁聞言皺緊了眉頭,她纔跟赫連郡鬧僵幾天,就有人來砸場子,難道是一直盯着清音閣的什麼人,瞅準時機來搗亂的?
“賈老闆他……不在,回來聽說您進宮了,他就匆匆離去,並未交代說去了哪裡,程依依又是個火爆脾氣,來者話語說的不客氣,她就先行嚷了起來,鬧得不可開交,還動了手。”
動手?衛雁仔細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發現她左頰之上,赫然印着一個巴掌印。她被火灼傷的傷痕已經很淡了,那掌印卻是特別分明。看來來人下手不輕。程依依是個會武的,竟然打他們不過?而染墨不在,其他的護衛也都沒了蹤影?她的清音閣,只要她一離去,就變成了人人可闖、可鬧的地方?
“他們是什麼人?現在還在清音閣中?”
“奴婢也不知道……一進來就吵嚷着說要揪出勾引旁人丈夫的狐狸精……小姐,要不,您先別回去?您的暗衛都在近前吧?命他們先進去清場,小姐再回去如何?”勺兒想到那些人口中不乾不淨的那些話,真不忍心被小姐聽了去。街市上已經有許多長舌婦對小姐指指點點,今天竟又闖進來這麼一些兇巴巴的女人對小姐肆意謾罵,她聽了都覺得受不了,小姐這樣嬌滴滴的人,怎麼能讓她去聽那些難聽的話?
衛雁知她是爲自己着想,可她作爲清音閣的主人,豈能任由人家打上門來,自己躲出去?
“勺兒,你還傷了何處?”
勺兒搖頭道:“奴婢皮糙肉厚,不打緊的。”
這麼說,顯然被打的不只是臉頰了?衛雁眉目森冷,提聲道:“這位大人,煩請你起行吧。”
回到清音閣,遠遠就聽見一陣嚷叫聲,隱隱還有打鬥聲傳來。門前堵着許多看熱鬧的民衆,對着清音閣的牌匾和裡面的人指指點點。
衛雁下了馬車,朝擔憂不已的勺兒點點頭,越過人羣,昂首走了進去。
清音閣大門敞開,裡面桌椅歪斜,擺設損毀,一衆兇悍的婆子圍着程依依,這個揮拳那個踢腿,不住地朝她身上臉上招呼過去。程依依被一個十分粗壯的女子捉住雙臂,動彈不得,嘴裡大聲喝罵,毫不示弱。後院的幾個僕人也在,卻各個縮手縮腳地立在一旁,根本不敢上前幫助程依依。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砸店傷人,可知王法爲何物?”衛雁一進去,那些凶神惡煞的婆子就紛紛朝她看來。
“你是什麼人?少管閒事,小心咱們連你一起揍!”
另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子叉腰瞪眼,罵道,“哪裡來的欠嘴蹄子?這家店的女掌櫃不知廉恥勾引男人,我們這是在伸張正義,爲民除害!”
門外的百姓中,就有人大聲附和起來,“沒錯,總見一些男子在這家店出出入入,說是店鋪,卻啥貨都不賣,那分明就是賣笑的了!”
“就是,這女掌櫃當街做這種皮肉生意,還天天遮着面紗假裝閨秀,真是假正經!”
也有那膽小些的出言規勸那些義憤填膺的民衆,“噓,小聲些,你沒聽說,那個護國英雄赫連將軍是她的相好?這羣人這樣來鬧,不怕赫連將軍生氣?”
“你也太天真了。不過是個花幾塊碎銀子就能睡的賤人,赫連將軍想必也就是玩玩,難道還會爲她得罪了官家人不成?”
衛雁等人將這些的話一一都聽在耳裡,勺兒已激憤得要上前去與那些人理論,“你們……”
衛雁扯住她手臂,朝她搖了搖頭。
適才說話的那婆子愈發得意了,笑盈盈地道,“你好好的一個姑娘家,還是不要來摻和這些事……”
“哎,這件衣裳好生眼熟,莫非……莫非她就是那個女掌櫃?”此言一落,人羣中立時如沾水的油鍋般炸了開來。
“什麼,這黃臉姑娘就是賈掌櫃?”
“赫連將軍是不是被騙了?那麼大的官兒怎麼品味這樣差?這女的的長相也太平常了吧?”
“以往她出門就帶着面紗,我還以爲是長的太美,怕賊人惦記呢!這麼看來,原來是爲了遮醜!”
屋中的婆子們聞言,向衛雁打量了一圈,他們之前瞧她顏色平庸,壓根兒沒想到她就是那個豔名遠播的賈輕雪。她們你看我我看你,又齊刷刷地朝裡面看去。這時衛雁才注意到,在最裡面角落裡坐着一個濃妝豔抹的華服女子,她身下的椅子是整個大廳中唯一沒被損毀的一把,剛纔婆子們揪住程依依打罵,那女子一直沒吭聲,因此衛雁跟外頭那些看熱鬧的人誰也沒注意到,裡面竟還坐着一個人。看這作態,這打扮,分明就是這羣兇惡婆子的主子了。那麼,砸店打人的這些罪行,便是她示意這些婆子們做的了?
衛雁冷冷盯着那女子,提聲道:“不錯,我就是賈輕雪,不知幾位是什麼人?與我清音閣有何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