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欽一直圍着孩子在轉，細心的學着嬤嬤的樣子將孩子抱在懷裡，引得馮氏一陣笑，“瞧你，好像端着什麼重物似的，手臂要彎下來一點，託着他的頭頸……罷了罷了，你還是把孩子交給藍嬤嬤吧！”
孩子很安靜，一直沒睜開眼睛，小聲地哭了幾聲就睡着了，就是大人們換了幾次手抱他都沒醒。
徐玉欽訕訕地笑：“倒是不重，不過生怕將他摔了，或是箍得疼了。這孩子真小……”
馮氏白了他一眼，低聲道：“你還有臉說……”
若非他跟鄭紫歆鬧彆扭，孩子也不至於早產。不過說到底都是鄭紫歆太能鬧騰了，她替自己的兒子不值，心裡生兒媳婦的氣，連帶着剛纔見到兒媳孃家的嫂子時都沒給對方什麼好臉色。
不過她還是勸道：“剛纔你大嫂說紫歆醒了，你快過去瞧瞧，孩子這頭我看着呢，你個爺們，總不好抱着孩子不放手。”男子抱孫不抱子，若是叫人瞧見他抱了這麼久的孩子，還不被人家笑掉大牙？
知道他有了孩子是真歡喜，也不忍責備他。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過繼等，馮氏又不免有些黯然，她推了推徐玉欽：“還傻笑什麼呢，去看看你媳婦！”
礙於馮氏的不斷催促，徐玉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馮氏扭頭，瞧見屋裡的嬤嬤跟乳孃們各個抿着嘴笑，也跟着搖頭笑了起來。——玉欽都當爹了，也還是有點孩子氣。
產房已經收拾得整潔一新，鄭紫歆如今歇在寢間後面的暖閣裡。徐玉欽邁着緩慢的步子，走進許久不曾踏足的正屋。進進出出的侍女們屈膝行禮，替他打了簾子，“二爺來了。”
關氏聞言站了起來，回過身來笑道：“玉欽來了？”
徐玉欽施了一禮，喚“嫂夫人”。
鄭紫歆一見是他，鼻子一酸，扭過頭去，不肯理會他。
徐玉欽就那麼木訥的站着，也不上前去，見關氏對他直笑，才勉強擠出一句，“你受苦了。”
鄭紫歆的眼淚瞬間就飆了下來。
這個負心人！還知道她爲他、爲了他的孩子受了苦麼？他爲了別的女人推她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她是什麼情況？
關氏笑道：“你倆說說話，我去看看孩子，小名兒可取好了？”
“取了，紫歆說，叫瞻兒。”意思是就叫紫歆給取的名字，明顯是討好着她呢。
關氏就掩了嘴笑，“行啊，到時候親家公再給取個響亮的大名兒，瞻兒這個小名不錯的。你們小兩口聊着。”一面走，一面朝身邊伺候的侍女招手，把人都給趕到了次間去。
屋子裡就只剩下徐玉欽跟鄭紫歆兩個人。他搓着手，覺得自己應該找個什麼話題說一說，可是又實在不知說什麼纔好。就那麼靜默着，惹得鄭紫歆哭得更傷心了。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好生悲切。
徐玉欽嘆了口氣，退了兩步，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了。
鄭紫歆忽地坐了起來，喝道：“你啞巴了嗎？你來做什麼？看我死了沒有？我難產沒死，你很失望吧？”
徐玉欽平靜無波的面容漸漸染上一抹怒色，他本是想陪一陪她的，道歉的話還在思量着該怎麼說，怎料到她竟這麼大的反應，連他盼着她死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外頭忙碌的侍女們登時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徐玉欽揉了揉緊鎖的眉頭：“你歇着吧，我去瞧孩子。”
不願意跟她吵。
他除了她，這輩子也沒跟人大吼大叫的吵過。他覺得吵架太難看了。
“滾！”她抄起身後的枕頭，就朝他砸了過來，他這個沒心肝的，不哄她也就罷了，她不過鬧個小情緒，他卻轉身就要走。虧她剛拼着性命給他生了嫡子！“誰稀罕你來瞧我？這輩子你都不要來纔好！滾出去，滾出去你就再也不要回來！不要去看我的孩子！想要孩子，你讓你那個野女人給你生去！待會兒我就抱了孩子跟我嫂子回孃家去！”
徐玉欽站了起來，任那枕頭穩穩地砸在肩上，又落了下去。
他此刻連憤怒都顧不上了，他感到驚詫。爲何女人無理取鬧起來，可以這麼的沒理智？這麼的沒顧忌？
鄭家的門風難道就是這樣的嗎？
徐玉欽一句話都不說，就那麼定定的看着她。若非她此刻還十分虛弱，只怕還想撲下來撕打他呢。
“你看什麼？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叫你出去！走啊！”
屋裡的動靜太大，馮氏和關氏就在隔幾間的稍間裡坐着說話，孩子突然就哭了起來，乳孃抱在懷裡喂他，他卻掙扎着怎麼也不肯吃。
馮氏的面色一黯，對鄭紫歆的不懂事越發的不悅。親家大奶奶人還在這裡呢，她這是仗了孃家的勢在夫家作威作福？
關氏臉色也不好看，身下的軟絨毛墊子似乎長了刺出來，令她坐得難受極了。
梁氏領着幾個嬤嬤走了進來，打破了屋子裡尷尬的沉靜，“娘，親家大奶奶，大夫人和三夫人過來了。”
大夫人指的自然就是靖國公世子夫人、徐玉欽的大伯了。馮氏心中咯噔一下，望着小聲哭鬧着的孩子，目光中滿是不捨。
生了男孩，便要過繼到大房去。從今以後，這個孩子要稱呼她爲“二嬸婆”，而不是“祖母”。
徐玉欽望着面前張牙舞爪披頭散髮的鄭紫歆，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根本不認識她一樣。往日那個總是喜歡跟在他身後喊“徐家哥哥”的天真少女去了哪裡？如今的她，爲何如此的面目可憎？
他不接招，鄭紫歆一個人罵了一會，也覺得累了。自己心心念念要嫁的郎君，對自己如此狠心，如此淡漠，她很難過，甚至開始後悔，也許自己一顆真心錯付了……
他轉身，擡起腳，朝門外走去。
“徐玉欽！”她喚住了他，聲音裡已沒有了剛纔的暴戾，而是帶着一絲乞求，“你只要答應再也不見她，我可以把秋葉給你……”
徐玉欽的臉色忽地變得通紅，不只是羞憤，更是震驚。她究竟當他是什麼人了？她以爲全天下的男人都跟她那個喜歡流連花街柳巷的三哥一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