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憂的劍一劍接着一劍,在藍若冰的身周開始挖出一個淺淺的土坑,衛憂的手卻沒有停,似乎要將這坑挖得更深些,更深些,才能掩埋他失去朋友的痛楚。
紫煙百無聊賴地趴在坑旁看着他,忽然道:“衛憂,這屋子裡一下子死了兩個人,住不得了,你想搬到哪裡去?”“嚓”,回答她的只有衛憂狠狠的一劍挖入泥土的聲音。紫煙卻不管他,依舊笑道:“要不我們去西湖邊上住,好不好?早聽爺爺說那裡的水很漂亮,比我們苗疆的水清咧!”“嚓”,又是一劍拄入泥土。紫煙歪了歪腦袋,小手指在腦門上敲了敲,忽然兩隻眼睛閃亮:“啊,不如去泰山腳下結個茅廬住好了,可以看日出,只要沒人找得到我們。”
衛憂執劍的手略停了下,若有所思,紫煙興奮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喜歡看日出是不是?雖然每天都有日出,在泰山上看和在苗疆看,無論在什麼地方看,都是同樣的一個太陽,但是隻要衛憂大哥喜歡,我就陪你去那裡,好不好?”一邊說,一邊挨衛憂近了些,兩隻手抓住衛憂執劍的臂膀:“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走開。”衛憂冷冷的出聲,面上那方纔因聽到“泰山日出”四個字而隱現的光亮剎那消失,一劍用力劈下,卻不防被紫煙兩隻手一起抓住,帶着劍身一斜,劍尖刺入坑中藍若冰的屍身,卻是硬硬的一響,彷彿撞上了什麼金屬。
紫煙本來正因爲闖了禍,立時鬆了手,卻見衛憂並不動怒,劍尖一挑,自藍若冰的屍身上挑出一塊帶血的金屬牌來,抖落地面,那是一面五角形的銅牌,被黑色沾染了,隱約中看得出上面刻有一匹奔馬,奇怪的是馬背上還刻了六隻飛翼,使得奔馬如行天空,翩然若飛。
衛憂看了一眼,不解其意,又用劍尖一挑,撥過銅牌背面,卻是寫着三個漢字:歌羅驛。旁邊一行豎着的花形文字,衛憂從上往下一掃,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紫煙湊在他的邊上,兩顆腦袋將那枚銅牌翻來覆去的看,紫煙出身苗疆,自是怎麼也看不明白,但衛憂家世顯赫,又在京城,別國時有通商進貢來朝,卻已看出那是波斯文字,波斯離中原甚遠,爲了通商和使節來往的方便,相傳由中原和波斯的富商出資,建起了一條自波斯至中原的交通要道,沿途皆設有驛站,這所有驛站的名字,就叫做“歌羅驛”。
但是對於一般人來說,歌羅驛卻是個神秘的存在。這個驛站只供當時出資的富商下屬的商號,及朝廷官員駐紮息,傳遞訊息,或者作爲中介替雙方運送貨物,不接收除此之外的一切事務,就連歌羅驛設置的地點,外人一般也不得而知。
錦衣藍家主人世代皆官封錦衣衛,這一代的主人更是位居總指揮之職,所以藍若冰身上有這塊歌羅驛的牌子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這塊牌子上那三個漢字“歌羅驛”旁邊的波斯文,意思卻是“存取”,意即來往客旅在驛站歇腳時存取貨物之用,那也就是說,在到這裡之前,藍若冰曾在歌羅驛存下了一樣東西,——那是樣什麼東西呢?
衛憂以劍撥了那塊牌子一下,頭也不擡:“將這面銅牌上的毒去了。”一旁的紫煙故意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才道:“你是在對我說話?”衛憂道:“這裡除了你之外,再沒有別人。”“難道你對人說話都是用這麼命令的語氣嗎?”紫煙反問,還沒容衛憂回答,忽的嘻嘻一笑,自己站起身來,取過桌邊一隻瓦罐,又從囊中拿出一隻藥瓶,灑了些淺黃色的藥粉在裡面,以水化盡了,這才雙手捧起瓦罐,對着地上那面銅牌倒澆而下。
黑色的污血去淨,銅牌上的六翼飛馬愈加栩栩如生起來,四蹄揚空,毛鬃飛起,六翼展開,這圖案神秘而又玄幻。衛憂將洗淨毒血的銅牌血淋淋地自地上撿起,反覆看了看,喃喃道:“歌羅驛這個地方,到底在哪裡?”
這個問題的答案除了他自己找出外,沒人能夠回答。衛憂就這樣坐在燭火幽暗的屍身邊,手裡握着六翼天馬的銅牌,陷入了沉思。
紫煙卻禁不得這樣的寂靜,無事可做之下,盯着藍若冰被黑蠱腐蝕的屍身饒有興趣的左看右看,喃喃自語道:“這個給藍公子下蠱的人,竟然識得用我們苗疆如此厲害的黑蠱,但現在即將遴選蠱神,養蠱家族中,人人都忙於飼養極惡之蠱,沒有一人踏出苗疆,”捧了雙腮皺眉道:“如果不是出自苗疆養蠱家族,那麼這個人又是從哪裡學來的苗疆不傳之秘呢?”
這時白燭已盡,燈火熄滅,外頭仍有颯颯風雨聲,隔着木窗瀝瀝傳來,曙光漸露,屋內漸漸發白的光線中,卻見藍若冰的小腹處有一點指頭大小的東西突突而動,似要破腹而出。一開始衛憂尚未在意,但片刻之後那東西鼓動得越來越厲害,如同彈簧般上竄下跳,只聽“哧啦”一聲,如同裂帛之聲,一物赫然自藍若冰小腹彈射而出,衛憂拔劍閃電般砍下,但聽“叮”的聲脆響,那物竟撞得劍刃一震,折射而起,如生雙翅般嗡嗡向天飛起。
衛憂從未見過此等怪異之物,大驚之下拔劍正要追上,卻見紫煙從囊中掏出一隻木瓶,不慌不忙拔開瓶塞,朝空中抖手一招,一股異香飄出,那物嗅到香氣,便如餓狼聞到肉香一般,立時斂翅,一條直線撲入瓶口,猶在瓶中嗡了兩聲,這才安靜下來。
衛憂收了劍,冷眉看向紫煙:“這又是你們苗疆的蠱?”“是又怎麼樣?”紫煙立時明白他話中之意,嘴巴一撇道:“不要認爲這蠱出自苗疆,就一定是苗疆之人所放。苗疆蠱毒,早就聞名天下,垂涎偷蠱者也不是一兩次了,雖然有人因養蠱不得法而被反噬其身,但也難保有人餵養成功,”舉起手中木瓶一晃,道:“去年就有人偷走了我爺爺養的一對連心蠱,卻不想在這裡被我收到其中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