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地走下僞黃金殿堂的臺階。
皇女艾諾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而後一陣強烈的暈眩感伴隨着心臟的巨大疼痛而來，她一個踉蹌，險些在這千層臺階上摔落下去。
米拉及時地側過身，一手扶住了皇女柔韌的小腹，低聲吟誦起抑制疼痛的古言。
那些長老們沒有跟來，沒人能看到艾諾絲與米拉的這副模樣。
半響後，艾諾絲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無事，她的面具下滿是冷汗。
米拉擔憂地鬆開手，陪着她慢慢走回她們在城下之城的居所。
一路上沒人發現她們的蹤影，因爲米拉用了古言來隱蔽。
坐回房間的長椅上，艾諾絲脫下面具，臉色蒼白而痛苦，她不停地喘着粗氣。
“艾諾絲…”
米拉本想說：你沒事吧，但話到喉頭便忍了下來，女孩也脫去面具，照常地按上了皇女的胸脯。
不久後，隨着古言的效用，艾諾絲的臉龐上逐漸恢復了些應有的血色，英氣的眉宇間流露着若有若無的憂愁。
米拉溫柔地爲她緩解痛苦，另一隻手拿衣袖抹去皇女臉上的冷汗。
艾諾絲喘着氣，半響後，她大約是平靜了些。
“米拉…你聽到了嗎？”
她兀地吐字道。
“什麼？”
米拉反問道。
“我母親所說的話…她說、她說…原初使者——艾諾絲。”
皇女說着，吐出最後幾個詞時，她看起來是那樣艱難。
米拉低垂眼眸道：
“我聽到了…她真是你的母親嗎？
她…好像將我當成了艾諾絲你，她以爲我就是她的女兒。”
艾諾絲苦笑了一下。
在滿是痛苦的童年裡，失去母親的皇女夢裡盡是母親的身影，現實中失去母親的她，唯有在夢中才能重逢。
然而，在今天，就在不久前，母親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告訴自己，她並沒有死，而自己正是預言中的原初使者。
曾在皇都中期望查明原初教會的真相的艾諾絲，全然沒有想到過，這些日來隱匿行蹤、苦苦追尋的真相竟然就在自己身上。
“我…是原初使者？”
艾諾絲輕聲說着，口吻滿是不可置信。
米拉擡起頭，連忙否認道：
“不、不會的…一定是什麼東西錯了，一定是預言錯了，你知道…原初教會不代表神，他們是異端，他們說的話都不可信的。”
這番話語很急躁，米拉的情緒有些失控了。
艾諾絲知道這女孩是在安慰自己，
“米拉，不必害怕，看到你的眼睛，我就安心下來了。”
聽到這番話，米拉收斂住了失控的情緒，今天的所見所聞，對於這個女孩而言，同樣驚駭無比。
艾諾絲倚靠在長椅的椅背上，見米拉仍然將手放在胸脯上，她小聲一句：
“米拉，已經不痛了。”
米拉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哦”“哦”了兩聲，放開了那隻小手。
接着，她爬上長椅，雙腿收攏着坐到艾諾絲的身旁。
艾諾絲眺望着窗外的景象，
“一個帝國的皇女，卻是一位不信者……
而這一位不信者，竟然會是異端的原初使者。
無論怎麼設想，誰都不會想到真相竟是這般模樣。”
說完後，她低下頭，解開了腰間的銀牌。
那銀牌是母親留給她的。
艾諾絲一直將它作爲母親的遺物留在身邊。
上面銘刻着她的全名，還有一句出自《王與先知書》的經文。
“這恩典夠我們揮霍了。”
皇女低聲呢喃着。
自己一直以爲之所以刻上這句話，不過是因爲母親喜歡。
而現在回看，才發現這句看似平平無奇的經文，其實別有深意。
“原初使者…這就是恩典麼？”
“不是！”
還不待艾諾絲感傷，米拉就立即跳起來否認道。
皇女被嚇了嚇，原本痛苦而糾結的心緒，頓時被這句話攪得煙消雲散。
“這是爲什麼…”
艾諾絲反問着，
“你爲什麼會這樣說？
在我出生前，我就已經是原初使者，只不過，我並不知曉這個身份。
經文裡說，‘生命就是一場迴歸，這是生命的真理。’，離開母親的我或許會迴歸到母親身邊也說不定。”
米拉頓時有些啞口無言，跟人辯駁這一塊，常年遊走於政治漩渦的艾諾絲遠遠比她更加擅長。
艾諾絲看着米拉，皇女的心情複雜。
良久、良久。
終於，米拉開口道：
“離開這裡吧，艾諾絲，我們離開這座城下之城。
我、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一個真正美好的地方。
跟着我，就像、就像羊羣跟着頭羊一樣，我去到哪裡，你就去哪裡。”
女孩的聲音像是請求，又像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艾諾絲莫名有些恍惚。
那是位純粹的少女，這再純淨的黃金都沒有她純粹，對她而言，快樂就是快樂，痛苦就是痛苦，什麼都沒必要隱瞞。
皇女蔥白的十指顫抖着，胸脯輕輕起伏，她看着女孩的臉龐，後者並沒有特別好看，按照理性而言，皇女的容貌遠比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孩耀眼，但就是可愛。
她覺得，這女孩隨時都會笑着說出一句：我說走吧，去看看燦爛陽光吧。
艾諾絲伸出了手，那纖長的手戴着潔白的手套。
“是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艾諾絲低聲道：
“米拉，你還真是…神的寵兒，就好像…你真的是先知一般。”
女孩看着艾諾絲，看到了艾諾絲伸來的手。
皇女的手慢慢靠了過來。
但是…
半途之上。
那手停住了，而後顫抖一下，畏縮地要收回去。
有一顆黃金做的心，便足以抵禦住種種難耐的情感。
艾諾絲始終記得，自己是狄洛西斯家族的人。
於是，那隻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半空中慢慢收了回去。
驟然間。
米拉撲了上去，她一把搶奪過艾諾絲的手。
在那女孩的身上，有着超乎她體型的力氣。
艾諾絲被猛地一拉，險些倒在了女孩的身上，皇女勉強坐在長椅上，此時此刻，米拉的臉貼到了她的面前。
“艾諾絲，你說過：‘這次輪到我聽你的。’”
米拉極其強硬，一字一句道：
“而現在，我的意願高過了你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