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主雖然百無禁忌,但也好歹知曉輕重,她不會拿公主的身份去強要行刑的機會,一來這是在給皇室丟臉,二來此事一旦被當地總督或者皇帝的帕拉丁知道,一定會被竭盡全力地阻止。
所以,阿爾西婭的搶走劊子手的方法很簡單。
就是喬裝打扮一番後,高價從劊子手那裡買來行刑的機會。
這種方式快速、有效,還沒有多少後顧之憂。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在劊子手那裡,阿爾西婭遭到了嚴肅的回絕。
“不、這件事不能交給沒經驗的人幹。”
那劊子手義正言辭道,
“那些犯人的家屬都交了錢,要我給他們一個痛快,如果因爲你的緣故,讓他們死得不痛快,那就麻煩了,那些人不會放過我的。”
阿爾西婭沉吟片刻,開口道:
“我出三倍的價錢。”
她本以爲這樣的高價就足以撬動別人,可又一次的,阿爾西婭被無情的回絕了。
“不是錢的問題,是命的問題。”
那劊子手強調道:
“你能明白嗎?我收家屬錢的事可大可小,一旦被那些家屬告發到總督那裡去,我就要被流放了。”
在這之後,縱使阿爾西婭提出要給十倍的價錢,那個劊子手不僅全都一口回絕,還將他們都請了出去。
“這種人瘋了,我都想不明白,十倍的價錢他都不動心!”
阿爾西婭抱怨道,她摩梭着手指,看上去不甘極了。
伊登看了看劊子手的屋子,這間屋子位於城鎮的邊緣,四周雜草叢生,幾乎遠離世俗社會一般,沒有多少人願意靠近這裡,彷彿這屋子的四面八方有着一棟棟厚厚的無形牆壁。
“放在其他地方,十倍的價錢足夠讓人動心。
可問題在於,他承擔不起十倍價錢後的罪責。”
伊登緩緩開口道。
“噢,罪責,這有什麼好罪責的?反正那些人都要死了,殘忍的死和痛快的死又能有多大區別。”
阿爾西婭一臉的滿不在乎,她瞥了眼伊登,繼續道:
“教士,你口中總談論什麼罪、什麼罰,說得它們好像很重要一樣。
可在我看來,無論什麼罪、什麼罰,只要不被追究,就等於不存在。”
伊登轉過頭,盯着阿爾西婭,嚴肅道:
“殿下,伱是個真教徒。”
阿爾西婭攤了攤手,
“我可沒說我不是,我每天都祈禱呢,每年的重要節日都會去大教堂彌撒,可我就是不在乎什麼罪、什麼罰。”
伊登不說話了,他對阿爾西婭無話可說了。
他覺得,他們就彷彿兩個世界的人一樣,自小清修的自己,能看見善惡的自己,重視人的靈魂,期盼死後世界,而長於榮華的阿爾西婭,卻熱衷享樂,熱愛現世的美好,哪怕這一切都會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算了,劊子手公主,我們等着看行刑吧。”
半響後,伊登如此說道,他不打算跟阿爾西婭繼續吵下去。
阿爾西婭微微頷首,看了看伊登,有些欲言又止。
她以爲伊登會說出什麼話來駁斥自己、諷刺自己,可伊登卻沒說那樣的話,這讓阿爾西婭有些不習慣。
莫名地,阿爾西婭有些不甘心,她故意問道:
“在你眼裡,什麼是罪呢?”
很快,教士那裡傳來一句,
“什麼是罪,你不能理解。”
阿爾西婭被這一句話噎住了,那高挑的身子慍怒地顫了兩下。
……………………………
下午時分,行刑的時間到了,那個拒絕賄賂的劊子手趕到了城鎮的廣場上,死刑犯們都已經被壓到木臺上了。
將近半個城鎮的居民都聚在了這裡,人們摩肩擦踵,站在高處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頭。
阿爾西婭跟伊登站在外圍,由於來得比較晚,最前面的位置已經被其他人給佔住了,但不礙事,以公主的身高,即便站在外圍,也能看清刑場上的景象。
一旁的小鎮居民們,除了將目光落向刑場,就是時不時地打量一下阿爾西婭,他們頭一次見到那麼高的女人,不由地爲之嘖嘖稱奇。
劊子手在刑場上磨礪着刀刃,那節奏感十足的嘩嘩聲,宛如催命咒般,召喚着死神的降臨。
阿爾西婭攥起雙手,眼睛瞪得老大,嘴脣上帶着些許微笑,像是個殺人狂一樣,渴望着死亡的降臨。
如果可以的話,她恨不得奪下那把刀,親自行刑。伊登皺着眉頭看着刑場上的景象,能看清善惡的他知道,那臺上的犯人們,沒有一個是被冤枉的,五個死刑犯裡,三個人因殺人而獲罪,兩個人因爲搶劫並強姦婦孺、農田投毒、傷人致殘而獲罪,這些人裡頭,似乎沒有一個人值得憐憫和寬恕。
伊登發自內心地厭惡這些人,並認爲他們是罪有應得,靈魂在死後也會落入地獄。
然而,要他看着這些人都被處死,看着一個個頭顱落在地上的血腥場面,他不僅沒有感覺到一絲的大快人心,反而還感覺到難以言喻的悲哀。
伊登覺得自己矛盾極了。
人犯了罪,就要爲罪承擔代價,這是天經地義。
罪的代價是死亡。
可是,伊登仍然覺得悲哀。
“人爲什麼就不能不犯罪呢?人不犯罪,就不會承擔死亡了。”
伊登心中道,
“神啊,人爲什麼要如此墮落呢?”
嘩啦。
血液迸射的聲音在刑場上響起了。
全場爆發出一陣“喔”的聲音,那聲音沒有快意也沒有厭惡,只是中性的一聲驚歎。
一個頭顱落了下來,滾落在木臺上,劊子手舉起那頭顱,朝着場上衆人示意。
阿爾西婭激動得不能自已,她的心跳得飛快,險些就要狂熱地歡呼起來。
這時,她轉過頭,她極爲無意的轉過頭,整個人的心忽然冷了下來。
“你閉上眼睛幹什麼,害怕了?”
她看見伊登闔上了眼睛,似是不忍看着血腥殘忍的景象一般。
不知爲什麼,阿爾西婭感到一陣掃興,伊登的神色讓她轉瞬間就興致全無了。
嘩啦。
又是血液迸發的聲音落下,阿爾西婭回過頭草草地看了一眼,她的心不知爲何冷了下來,沒有一丁點的興奮可言。
“你太讓人掃興了。”
阿爾西婭略帶不滿道。
她又往木臺上看了看,又看見劊子手提着頭顱朝衆人展示。
公主殿下再也沒有感到一絲興奮,就好像新鮮勁過了一般,她頓時覺得一陣無趣,特別是伊登的表現,更讓這份無趣加重了。
不久之後,五個死刑犯都被處死了,五個頭顱整整齊齊地擺在木臺之上,城鎮的居民慢慢散了,整場行刑就像是一場驚心動魄的表演般。
阿爾西婭和伊登是最晚走的,他們看着劊子手草草地將刑場清理了一下,隨後將一個犯人壓到木臺上,並用枷鎖固定了起來。
伊登遠遠看着,他覺得那人有點眼熟,不由地走近過去。
走近後,他看見,那犯人似乎是個法翁與人類的混血兒,再走近一些,伊登剎時面露詫異。
“提米安?”
伊登認出了他,那是自己在牢獄裡有過一面之緣的混血兒。
“他怎麼…”
阿爾西婭看了看伊登,不由道:
“你認識他?”
伊登微微頷首,
“算是認識。”
提米安被木枷固定在木臺上,他一直大喊大叫,聲稱自己是被人誣陷、被人冤枉,等到伊登和阿爾西婭走近時,他喊得更加起勁了。
“救救我吧!我是被冤枉的,神知道我有多麼冤枉!”
由於喬裝打扮的緣故,提米安並沒有認出伊登的身份,他只是無助地求救着。
伊登默默進入到靈脩狀態中,凝望起提米安的靈魂。
儘管提米安信誓旦旦地聲稱自己是被冤枉的,可伊登看到,他是因搶奪他人財物而被逮捕的。
伊登吐出一口氣,厭惡地掃了提米安一眼。
“兩個好人啊,別走啊!行行好、行行好,給我些東西吃吧!我餓了整整兩天了!”
提米安驚慌失措地喊着,挽留着即將轉身離開的伊登。
教士聽到後,抿了抿嘴,最後嘆了一口氣,他想就此離開,可又於心不忍,畢竟他們有過一面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