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病房,病房門是開着的,裡面已經站了不少的醫生護士,護工王嬸也在那裡。
見我這氣喘吁吁的趕來,還沒給我一口喘息的機會,醫生將病危通知書遞給我,語氣很是柔和,安慰着我說:“病人的身體機能極具下降,已經是臨界值了,體內器官已經枯竭。我們也無能爲力,請你節哀。”
我看都不看那病危通知書一眼,耳邊卻滿是醫生那冷冰冰的話語。
什麼節哀,我纔不要節哀!
我一個箭步上前,直接走到了唐有才的病牀前面。
不過是一夜之間,他的頭髮就全白了,臉上滿是枯槁的神色,眼神呆滯着盯着天花板,動都不動一下。唐有才的鼻子上面戴着呼吸機,他的胸膛起伏已經很小了,彷彿隨時隨地都會斷氣一樣。
一口氣接不上來,也許整個人就完蛋了。
想到這裡,我的心中一陣惶惶不安,難受的都說不出話來了。
“爸,是我啊,是我啊——”我着急的握住唐有才的手,揚聲喊着:“你看一看我,是我,唐欣……我來了,你別嚇我,你不會有事的。”
聽到我的聲音,如同木乃伊一樣的唐有才才稍微有些反應。他那兩個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朝着我這邊望來。看到我的時候,他那雙眼眸之中難得有了一絲神采。
“小……小……”唐有才艱難的張着嘴巴,想要說話。
一旁的護士很是體貼的上前,將呼吸機給取了下來。
大概是人之將死,再多的人爲干預也都是多餘的吧。
我看着面前的唐有才,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鼻子一酸,心底裡面也像是灌進了整整的一瓶醋一樣,酸的我只想掉眼淚。
“小……小……小欣……你……來了。”他的嘴脣也乾澀的不行,完全沒了血色,只剩下一種像是泥土沉積出來的暗黃色,面色蠟黃蠟黃的,也很是嚇人。
“是,我來了。”我握緊了他的手,只覺得一片冰涼。
唐有才的手,一點溫度沒有了,那樣的冰涼。
在這夏日的天氣裡面,這份冰涼,可真的是讓人從頭涼到腳,從內涼到外。
“我……我不行了。”唐有才哽咽着,那雙眼睛半眯着,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我要……走了……對不……起……爸……對不起……你……”
“沒事的,我不怪你,我一點都不怪你了。”我哽咽着說着,眼眶之中已經有淚水在打轉轉,泫然欲滴。
聽到我這樣說,唐有才的脣角露出一抹微笑來,看上去很是心滿意足。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我握着他的手,明顯感覺到了那股力量的消失。
這種感覺,來的太過突然,太過真實,讓我一瞬間根本就接受不了。
我依舊握住他手,眼淚無聲的流淌了下來。
不管我再怎麼呼喚,唐有才還是離開了。
所以的恨意,所有的怨氣,也都統統不見了。
這麼一瞬間,我的腦袋裡面迅速閃過無數個畫面,打從我記事開始,到這一刻。
我想起小時候,唐有才一直叫我小公主。我想要什麼,他都會給我買。每次出差回來,他會給我帶來新的書包,或者是新的裙子,新的髮夾和娃娃。
等到更大一些的時候,他就算工作再忙,也會回來陪我和媽媽一起吃飯。一家三口每一年都會出去旅行兩次,那個時候,我覺得我是世界上面最幸福的人。
那些快樂的點點滴滴,現在想起來,還是忍不住讓人心酸流淚。
就算後來唐有才做出那些自私的事情來,但我還是沒有辦法去怨恨他,畢竟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啊,血溶於水啊。
五年前,我已經嘗過了一遍父母逝去的滋味。
眼見着唐有才並沒有死,雖然我嘴上是抗拒的,不想要承認這個無恥貪財的小人是我的父親,但心底還是高興的吧,慶幸他並沒有死。慶幸在這個世界上,我不是形單影隻的一個人,我還有一個跟我血脈相連的父親。
可是現在,我親眼目睹了唐育才的生命流逝,就在我的面前。
那樣的真實,老天爺就像是一個殘忍的劊子手,將我那原本就已經傷痕累累的心再次挖了出來,重新狠狠地砍了一刀。
這種疼痛,切膚之痛,痛徹心扉。
現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真的就只有我孑然獨立的一個人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的眼淚都再也流不出來了。哭到臉上的淚水乾了又溼,溼了又幹,最後整張臉都被淚水弄得僵硬無比,就連一個正常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了。
醫生護士將屍體處理的過程,我被請到外面散散心。
走在醫院的大草地上面,我麻木的走着,如同行屍走肉一樣,胸腔裡面那塊空空落落的。
我沒了母親,沒了父親,什麼都沒了。
怪不得別人說,這個世界上面最殘忍的事情之一便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人沒了,就是沒了。
現在心裡再愧疚,再難受,也挽救不回來了。
好好珍惜眼前人吧,珍惜自己的父母……終有一天,他們也會一一的離開你。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沒有辦法抗拒的。而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趁着他們還在的時候,盡全力對他們好,多陪陪他們。
晚風吹的我的臉上更是乾巴巴的,我走累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休息着。
心裡有千斤重,那一團鬱悶怎麼也解不開。
我拿出手機,想要給蕭陌打電話,告訴他,我此刻的難過,想要從他那裡尋求一些安慰來。這個時候的我,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我的確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
現在,我只想找個人可以借我肩膀靠一靠,讓我大聲痛哭一場。
撥通了蕭陌的電話號碼,很快電話就接通了。
我剛將手機剛在耳邊,話筒裡面就傳來蕭陌的聲音,那冰冷的,帶着深深不滿的聲音。
“你到哪裡去了?現在都幾點了?!!你看到了沒有!!”蕭陌在電話那頭大發雷霆,他的聲音也變得很大:“我們約好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可是現在呢?現在已經是傍晚五點半了。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了,你現在纔想起來?”
面對着蕭陌的咄咄質問,我只覺得心中更是一陣淒涼。
心灰意冷,用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真的是再適合不過了。
是啊,心灰意冷,豈止又是心灰意冷呢。
“蕭陌,你可不可以稍微一點?聽我的解釋?”我皺着眉頭,聲音之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疲憊來。
“解釋?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唐欣,我們沒什麼好說了。”蕭陌丟下這句話之後,便掛了電話。
我捏着手機,緩緩地從耳朵旁邊移開,心裡覺得無比的沉重。
真的好累,我現在只想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靠在椅子上面,我整個人就像是一灘軟掉的泥巴。
到這個時候,蕭陌都不願意聽我的解釋。是啊,還有什麼好解釋的。這樣幼稚的一段感情,乾脆早點結束算了。
正在出神發呆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聲聲的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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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聲音,正叫着我的名字。
“唐欣?唐欣?你在哪裡——”
這個聲音,我微微回過神來,四周張望了一下,瞧見了正在四處尋找的洛天佑。
他看上去神色匆匆,還穿着一件再正式不過的西裝,跟這個醫院休息散步的區域顯得格格不入。
我看着匆忙找來的洛天佑,鼻子不由得一酸。
人總是軟弱的,這個時候,稍微有一個人伸出援手,你都會一直記在心中,無比的感激。
有一句話說的好,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洛天佑看到了我,眼中一亮,快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走到我身旁的時候,動作像是放慢了好幾個節奏一樣,遲疑了很久,才爲難晦澀的出聲說:“唐欣……你別太難過了。”
我很清楚,他是想要安慰我的。
但現在再多安慰的話,都顯得那麼無能爲力,又那麼的蒼白。
“他死了。”我擡頭,眼淚再次裝滿了眼眶,直勾勾的望着洛天佑,顫抖着嘴脣說出這句話來。
“我知道。”洛天佑的表情也帶着一些哀傷,他坐在我的身邊。突然伸手攬住了我的肩膀,將我帶入他的懷中。
因着他的動作,我的腦袋抵着他的肩膀,一陣溫暖的香味傳入鼻子裡面,很是安心。
“想哭就哭出來吧。”洛天佑抱着我,動作很是溫柔。
“他就這樣死了……這樣突然的死了……明明昨天晚上還是好好地……”我小聲嘟嚷着,淚水悄然無聲的又落了兩行。
聽着我的喋喋不休,重複的話語,洛天佑也依舊是那樣耐心的陪伴着。
“我失去了母親,失去了父親,現在這個世界上面,就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再也沒有親人了。”我哽咽着,這種失去的痛苦一時間還是很難讓我接受。
洛天佑的手輕輕拍着我的肩膀,淡淡的出聲說:“別擔心,還有我陪着你。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讓你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