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雨辭職搬回父母家快一個月了,她誰也沒聯繫。乖乖趴在她腳下,腦袋安靜地耷拉在腿上。堯雨看了眼乖乖,它馬上站了起來,用一雙熱切的眼睛望着她。
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它,堯雨離開電腦桌:“走吧,成天就知道玩。”
她牽着狗出了家門。四周安安靜靜,堯雨深吸了口氣,這一個月來的平靜真是舒服到骨子裡去了。
辭了職,她開始坐在電腦旁寫東西玩,心無旁篤鍵盤敲打如飛,沉溺在放飛思想的快樂中。父母向來支持她,用堯雨母親的話說:“家裡不過多雙筷子,再不濟把她的四萬塊存款折算成伙食費,一個月五百塊堯堯也能在家吃上六七年。在家好,我和堯堯一人一臺電腦,還有個伴!”
父親拿她母女倆沒法,家裡二票通過,他棄權。細想之下他覺得做什麼都好,只要人在做事,在有目標懷着希望也不是壞事,就如同妻子所說,不外就是家裡添雙筷子的事情,至於以後,他微微笑了,堯雨能在外單獨過兩年,養活自己絕對沒有問題。也就準了女兒的行爲,讓堯雨徹底的成了自由人。
走到花園旁,堯雨放開了狗。乖乖歡呼雀躍自個兒去玩了。她坐在長椅上對着荷池出神。荷葉已開過了最好的時節,零星出現調零。然而風吹過不影響碧浪起伏,平靜的心又起漣漪。
她打開了佟思成送來的盒子,盒蓋跳開的瞬間,她手已經扣下去又關上了。堯雨好幾次想看,最終還是放棄。不管盒子裡裝了什麼,她只明白一件事,他送來這個盒子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打動她。
這一個月來她已完全明白了佟思成的用心良苦。他回來之前一週一封信傳遞着他要回來的信息,回來後不找她是吊着她的胃口擾亂她已經平靜的心。然而他也沒有強勢地逼着她追着她讓她非要結出一個答案,只用溫柔和體貼軟化她。他對她說的話,帶她去的地方,無一不用心地想讓她明白他,理解他,原諒他。
然後,就在他出差的時候送來了這隻盒子。半年,佟思成用半年的時間換着方法的重新追求她。
佟思成的努力她明白,她也理解。若是他出國不回來了,何必要讓她等?他出國時就不確定會不會回來。他的家庭條件,他的理想,她完全理解。
在校辦工廠裡的時候,堯雨就原諒他了。
她只是找不回從前兩人之間的感覺。
那種感覺,時常開懷大笑,在一起的依戀,衝動起來的肆無忌憚都消失了似的。激情不在。她想起田園婚禮上看到的許翊中和杜蕾,心裡的不舒服又涌現出來。
佟思成,沒有什麼不好。用慧安的話說,能找着一個對自己的好的優秀的男人是女人的幸運。她該抓住這樣的幸運嗎?
乖乖一溜煙跑了回來,它累了,吐着舌頭想要喝水。堯雨站起來,看了一眼荷池,帶它回了家。
吃晚飯的時候,堯雨對爸媽說:“佟思成其實是相當上進的人,我想和他再接觸看看。”
父母相互望了望,父親和藹地說:“堯堯,你想得明白就好,人是需要接觸才能瞭解的。日久生情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何況,佟思成對你也很好,他現實了點,不過,能現實也不是件錯事,就看你能不能合拍了。”
日久生情麼?感情真的是培養出來的麼?堯雨看向母親。堯雨媽撇撇嘴:“那不是隨便找個人也一樣能夠培養?媽認識的青年才俊多了,堯堯,開塊地全種上,看誰能開花結果!”
堯雨父親立馬不吭聲了。
堯雨呵呵笑了起來,她喜歡媽媽說的話。
堯雨想去西藏。她一直聽說這是最後的一片淨土,心儀已久,她期待能在那片純淨的地方整理自己煩亂的心情。
八月末,西藏最好的季節就將結束,她收拾好行囊去旅行。走之前她給千塵打了電話:“你和蕭陽最近還好嗎?”
“唉,小雨,我快被佟思成和許翊中問煩了。你也夠狠的,手機也不用了。”千塵埋怨了幾句笑了笑,“我和阿陽還不是那樣兒,唉,田園婚禮之後好像還是很好,就是高興不起來。高興一會兒,想起家裡就笑不出來了。阿陽也心裡有事似的。有時候就安安靜靜地呆着,越來越靜。”
“你還沒和你爸媽好好談談啊?談一下會好的。”
“我去了阿陽家裡了,他家負擔很重,爸媽,外婆,一個舅舅都住在家裡。全指望他的公司賺錢養家。我本來不敢對我爸媽再說這些情況,但他們不知從哪兒知道了,這下反對聲更大。談了一次,我媽說,她就是見不得我以後背起這麼沉重的包袱,最後放了句話說,什麼人都可以,就是阿陽不行。都反感到這地步了,你說我能怎樣?以後再說吧。”千塵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已經疲於去想這些事,反而平靜了。
“千塵,我要去西藏,你要不要請假和我一起去?說不定,那裡的純淨能讓你心情開朗!”堯雨積極的建議。
千塵猶豫了下說:“算了,這些日子,我要是晚點回家,我爸媽都多心,我要是去,沒準還以爲我和阿陽私奔了呢。現在他們最怕我跑了,再不回家了。我哪能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對我好,長這麼大一直捧在掌心裡護着。你去多久?小雨。”
“不知道,反正我又不需要向誰請假,我媽連伙食費都不讓我交,存款一分錢沒動,去
走走看看再說吧。”堯雨想起能去西藏有點興奮。
“他們要是再問我呢?”
堯雨沉默了會兒突然說:“千塵,別告訴佟思成,我只想靜一靜。”
她也不明白爲什麼要這樣說,潛意識裡還是不接受思成的嗎?不希望他的多情打亂她想靜思的旅程。然而,這樣告訴千塵,在明知道許翊中與佟思成同時打量她消息的時候,她的心已經發生了偏移嗎?
下了飛機,風烈烈吹來高原的氣息,八月末,這裡有着如同A市深秋纔有的清爽的風。和那種清爽又有點不同,帶着一種豪邁的氣概。
貢嘎機場不大,然而卻給人一種無比寬敞的感覺。天空高而藍,有着城市裡永遠也沒有的純淨,站在機場極目遠眺,深褐色的山脈迤儷遠去蒼龍一般盤距在大地上。高原獨有的地貌讓人的心境爲之一寬。
堯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她有點恍惚,真的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身邊的遊客東張西望,帶着好奇,帶着踏上這片號稱人類最後淨土的心情。她想是高原反應,四周的話語聲,走過的行人,與她隔了一層空氣似的,恍若隔世。
轉機三小時,就是另一片天地。人若能走出心的地界,是否就應了那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呢?
走出機場時,堯雨看到候機樓一側有棵的胡楊樹。她好奇地走近了看,胡楊一樹金黃,她想起張藝謀拍的電影《英雄》裡那片讓她心醉不己的胡楊林。堯雨拍了張照片,獨木亦成林,她決定以後再去新疆看整片胡楊林。
上了大巴車,到拉薩市區的兩小時堯雨眼睛都沒眨過。視野開闊,路一眼看不到頭,路兩邊隱隱閃過遠處的雪山峰頂。千古不溶的冰雪上沒有人踩過的痕跡。爲什麼這麼多人把西藏看作是淨土聖地,就是太多的地方還是原生態的自然,沒有人爲的痕跡。
堯雨笑了,人生就像在白紙上繪畫,一筆一筆添加內容,到終老離世時有的會成爲名作,有的只是塗鴉。也許回頭看,倒還不如一張白紙包含的內容豐富。
她想起了那個著名的故事。三個去考功名的人臨行前請一個算命極準的老和尚算他們能否高中,狡猾的老和尚不發一語,只比出了一個手指頭。一個都沒中是對,只有一個高中也對,三人都考中沒一個落榜還是對。
但堯雨想她還是不喜歡當一張白紙。她覺得自己肯定是印象派,只畫自己的線條和色彩。
那個能欣賞她的人,定會看明白畫的含義,不需要解釋,一眼就能明白就能愛上。
心有靈犀。通天犀牛角里的那根白線纔是堯雨理解的月老紅繩。
找了家旅館住下,她吃了治高原反應的紅頂天,睡了一覺。傍晚起牀時高原反應消失了。她滿意極了,揹着包去市區逛。
夕陽還是燦爛,未隱於西山,月亮淡淡的光影已經在淺藍的天空中慢慢明晰。拉薩廣場前布達拉宮高牆巍峨。紅白二宮威嚴聳立剛勁粗獷。廣場上佈置着還未關閉的攤位,堯雨走近一瞧,居然是房展會。她下意識地走進去,眼睛就看到嘉林集團大大的廣告牌。
幾千公里外的高原上,記憶再次氾濫。
堯雨呆呆地木立。
那個雨夜他陪她一宿不眠,他幫她拿資料在家裡聽她說酒杯的來歷,他凌晨五點多給她買點心,他請她吃聖誕大餐爲她偷燭臺,他送她的生日禮物叫爲你鍾情,他想逗她開心故意逃單開跑,他陪她去C大……他說他說話算話一定會等着她,他說他早就在追求她……
距離的拉遠,時間的隔斷,原來並沒有淡去她心底裡的記憶。那些點點滴滴不經意地就烙在了心裡,順着這些或深或淺的印記撫摸柔軟的心堯雨感到淡淡地疼痛。
她順着街道慢慢往旅館走,走進旅館的院子,一擡頭滿天星辰熠熠生輝,月又圓又亮,周圍雲朵的陰影清晰可見,似乎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
高原的第一夜,堯雨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