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早已經過去,煙柳開始抽青,當然也是收藥材的好時候。
所以這幾天簡瑟潤早早地就離開了府中,而莊梳也沒有多問,想必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
可是今早,莊梳正手捧着一杯熱茶在院裡賞花的時候,府中的下人神情有些慌亂地跑來。莊梳把熱茶放在桌上,起身走到那個跪下的人面前,問道:“小向你這麼緊張是做什麼?”
那個小向擡頭看了莊梳一眼,然後就猛然地向莊梳磕了一個頭。
莊梳聽着那聲音都覺得疼,她眼角不自覺地抽了一下,向前把她扶起,問道:“小向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沒有人會責怪你的。”
小向是個很清秀的姑娘,她聽見莊梳很是溫暖的語氣,居然開始哽咽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夫人,奴婢不想讓少爺去送死啊。”
莊梳聽到這話,有些生氣地說道:“小向你胡言亂語什麼呢?”
小向看着莊梳有些薄怒的表情,還有她突然生出來的冷意讓小向她嚇得氣都不敢出
莊梳也覺得自己好像說話過於生硬了,於是緩和了一點語調說:“你說話必要這麼沒頭沒尾,好好地把事情原委都告訴我。”
小向乖乖地點點頭,在袖子翻出一張紙,然後攥在手上,猶豫了一會,然後雙手呈給了莊梳。
莊梳皺着眉頭接過,結果她看見那張紙上最上面一排醒目的幾個大字她就立即明白了。
這張紙是一張報名表,一張自願從軍的報名表。
莊梳裝作不在意地合上那張紙,聳了下肩,然後把那張紙遞給小向,說:“你從哪裡拿的就放回到那裡去吧,你呀真是喜歡瞎操心。少爺去從軍報國有什麼不好的,又不是一定會遭遇不測。”
小向卻朝着莊梳連連擺手,她往外退了幾步,然後這才坦白道:“夫人,請一定不要怪罪下人,我其實是直接聽命於周大人的,所以……”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莊梳的手勢打斷了。
莊梳現在有些心如亂麻,她無力地坐回椅子上,結果卻不小心打翻了那杯溫茶,那有些燙人的液體濺在她的手上,而莊梳卻無暇顧及,只是輕輕地擦乾了手上的液體。
她嘆了一口氣,然後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語氣裡滿含着疲憊說道:“我知道了,你把那張紙留下,你可以走了。”
小向點點頭,然後恭敬地把紙放在沒有被茶波及到的桌上,然後就退下了。
小向正準備在暗處觀察一下莊梳的表情,可是肩上卻被人敲了一下,她嚇得失聲尖叫,回頭一看發現是外出歸來的簡瑟潤在她的身後。
簡瑟潤擡眼看了看院中的莊梳,笑着問小向道:“怎麼?夫人有這麼好看你需要躲着觀察?你看你嚇得臉都白了。”
小向吞了吞口水,她弓着身點點頭然後就跑了,一路都不敢回頭。
簡瑟潤看着跑遠的身影,輕聲嘖了一下。這個簡銳老頭,不會是留着小向觀察自己的兒媳吧,對自己的眼光這麼沒有信心。
正當他心情頗好地準備轉身進去之時,卻被已經離他只有咫尺之隔的莊梳嚇得倒退幾步。他定了定神色,輕咳了一聲說道:“莊梳你這是要給爲夫一個驚喜嗎?”
莊梳的神色有些嚴肅,她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聲音有些喑啞地說道:“驚喜還在後面呢。”在她說完之後,莊梳上前就直接摟住了簡瑟潤的脖子,在他脣上印上了一吻。
在她拿到那張紙的時候,心裡的感覺明白地告訴自己,她不能失去簡瑟潤。她說過要和簡瑟潤患難與共,可是現在這種情景,她卻已經陷入了兩難境地。
她不知道應不應該爲自己的私心把簡瑟潤留下來,那麼勢必就害得簡瑟潤落了一個不忠不孝之名。莊梳知道他不是如此,但是芸芸之口衆說紛紜,誰能解釋地清呢。
簡瑟潤驚喜於脣上的溫熱,他在那時瞬間陷入狂喜,但是他感覺到自己臉上莫名的涼意之時,他如臨當頭棒喝。
莊梳是個不喜主動的人,看來還真是紙包不住火,她還是知道了。
簡瑟潤輕輕拉開莊梳,有些心疼抹乾了莊梳臉上的淚,低聲說道:“乖,沒事的,”
莊梳眼瞼微微眨動了一下,她抓住簡瑟潤的衣角,好像她鬆開手,簡瑟潤就會立即離她而去。
簡瑟潤嘆息了一聲,他在莊梳的肩上拍了拍,滿含愧意地說:“其實我就不該同意娶你爲妻吧。那個時候明明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可是還是......”他的嘴被莊梳緊緊捂住,莊梳緊緊摟住他,終於失聲痛哭出來。
爲什麼?
爲什麼自己永遠都留不住身邊的人。
兩年前的那天她眼睜睜地看着張雲澤把刀架在荊季的脖子旁,然後他的血濺在張雲澤的臉上,和他血瞳一樣懾人。她當時心痛到氣短,完全哭不出聲,腦子嗡鳴陣陣。
那種痛苦她沒有辦法再次經歷一次。
何況荊季本是江湖之人,因爲挑戰喪命也算是一種歸宿,可是簡瑟潤的命運卻不是屬於戰場的。
簡瑟潤緊緊抱住莊梳,他不敢給莊梳什麼承諾。生死由命是沒有人可以斷言什麼的。
而這時莊梳在他懷中悶悶地開口:“一定要小心行事,不準魯莽聽到沒有?”
簡瑟潤嘴角挑了挑,他摸了摸莊梳的長髮,說道:“知道了知道了,平常魯莽的是你吧,現在倒是教訓起我來了。”
莊梳破涕爲笑,她擦乾了臉上的淚,說道:“簡瑟潤你記得我會一直等你回來哦。”
簡瑟潤眸深似海,他點點頭,然後低頭在莊梳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他說道:“其實再過一週我們就要出發去前線了,路途遙遠,防患於未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莊梳有些無奈地點點頭,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給你去清衣服去。你真是的,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如果你下次還敢對我撒謊,我一定轉身就跟別人跑了,你信不信!”
她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戳了戳簡瑟潤的肩膀一下,瞪了他一眼,沒有等簡瑟潤的回答,她就轉身離開了。
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她落寞神情換下了剛剛無所謂的表情。
簡瑟潤,請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