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宴席讓京城變得比過年還熱鬧。
有關三場宴席的內容也越來越詳細,第一場是在前朝大殿新王們的慶賀宴,第二場是狩獵宴,參加宴席的人們隨同皇帝在苑囿騎射共樂,第三場,則是御花園的遊園會,這一場參加的人就少了很多,因爲——
“這一場就是爲了新王選王妃。”阿甜笑嘻嘻說,“通過前兩場的宴會,挑選出的適婚人家來參加,讓新王們最後定奪選出自己心儀的王妃。”
燕兒翠兒等婢女都忍不住嬉笑,不管怎麼說,青春年少男女相悅締結百年之好,總是美好的事。
“那意思就是說,我熬兩場就結束了。”陳丹朱坐在廊下拍着扇子,高興的說。
聽到她這句話,燕兒翠兒等婢女頓時不笑了,看着坐在廊下的女孩子,穿着綠衫雪裙,襯得肌膚晶瑩剔透,個子又長高了一點,臉上褪了一點點肥,婷婷嫋嫋青蔥少女——但這個少女人人避之不及。
小姐怎麼辦?難道要孤老終生。
纔不是呢!阿甜對她們瞪眼,喜歡小姐的人多了,比如三皇子,比如周玄,是小姐不喜歡他們,如果小姐願意的話,肯定立刻就能出嫁!
這樣嗎?翠兒燕兒帶着期盼看阿甜,那小姐願意要什麼樣的人?
阿甜頓時愁苦,心裡嘆氣,她看出來了,小姐大概什麼人都不想要,那副青春年少如花的外表下,藏着孤老一生的蒼涼。
“好了,你們,不要在那邊用那種眼神看我了!”陳丹朱舉着扇子喊,“把我的衣妝都擺出來,挑出最華麗的!如果不夠華麗,再去少府監要!還有,喊竹林來,給我的弓箭,都給我鑲上寶石,丹朱郡主要在這兩場宴席上耀眼奪目!”
阿甜等人頓時都哈哈笑,沒錯,就算小姐不能參加最後一場,也要是令人過目不忘,她們熱熱鬧鬧的跑來,房頂上竹林也不情不願的翻下來——但是,弓箭上裝寶石有什麼用,箭無虛發纔是狩獵場最耀眼的嘛。
盛大的宴席在萬衆矚目中,又慢——所有人都在期盼,又快——女子們覺得怎麼準備都不夠隆重完善,的來到了。
這一日的皇城前車馬涌涌,京兆府,衛尉署,以及從京營調動的北軍將半個京城都戒嚴清路,威嚴肅穆森嚴,但畢竟是歡樂的宴席,車馬所過之處還是喧鬧到嘈雜,尤其是新封王的三個皇子從新城王府出來,沿途民衆們爭相觀看,大膽的女子們更是將鮮花扔向王爺們的車駕。
除了王爺,參加宴席的世家貴族也引民衆們圍觀指點,這是誰家,誰家的女子們好看,誰家的公子們俊美——王爺們要選適齡女子爲妻,金瑤公主也需要擇夫婿。
公子們騎馬避不開被評頭論足,女子們坐在車內要好很多,也有很多女子自信貌美,故意坐着垂紗馬車若隱若現,引來喧囂。
但當一輛車出現在街上時,喧囂消失了,這輛車不起眼,車兩邊的竹簾捲起,一眼就能看清車裡的女子,她戴着珍珠白玉箍,穿着素白織金錦襦裙,裙邊堆積在身邊如浪花,粉雕玉琢嬌媚可愛,但街上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都不敢停留,撞上去就四散逃開———
陳丹朱啊!
不止視線們逃開,前方左右的車馬也在紛紛躲開,因爲陳丹朱的車伕將馬鞭在空中響亮的甩響,根本無視路邊維持秩序的兵馬,以及路上有序魚貫緩慢而行的各家車駕,一副要撞上去的模樣。
陳丹朱不怕,前方的車駕怕,陳丹朱惡名赫赫,不懼怕撞人跟人當街爭鬥,他們怕啊,他們赴宴是體面,可不能如此丟人。
前方的車駕們心有靈犀的快速的讓開路,再放慢速度,讓陳丹朱的車駕通過,跟丹朱小姐拉開距離——唯恐沾染上這惡女的晦氣。
在人羣的矚目中,陳丹朱的車劈山一般撞向皇城,當然到了皇城這邊就不能再縱馬了,所有的馬車都統一停放,一羣羣太監按照請帖引導着賓客有序入宮門,隨從婢女是不能入內,只能在指定的地方等候,陳丹朱也不例外。
陳丹朱看到負責引導自己的太監,哦哦兩聲:“阿吉,這麼大的宴席,你身爲陛下的近侍竟然來引客,有失身份!”說着又笑,“你是不是在偷懶!”
阿吉忍不住翻個白眼:“丹朱小姐,來你這裡是偷懶的話,天下就沒苦差事了。”
誰不知道丹朱小姐最麻煩最令人頭疼,所以纔會讓他來。
“這可不怪我,說了不讓我來,我自己也不想來,結果又非要我來。”陳丹朱將請帖給阿吉,抱怨又不解,“陛下就不怕我攪亂了宴席?”
阿吉的臉都僵了:“丹朱小姐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你來宴席就是奔着攪亂的?
陳丹朱哈哈笑:“當然不是,我啊就是怕別人不想我好!”說到這裡看四周,重重的咳一聲,宮城門前不能像街上那樣人人都避開她,此時進門的人烏烏泱泱,也都盯着陳丹朱,豎着耳朵聽——
“不是說有我在的宴席,大家都不赴宴呢。”陳丹朱搖着小團扇環視四周,拉長聲調拔高聲音,“今天我來了,不知道多少人調頭就走,不屑於與我同席呢——阿吉啊,你說這是什麼世道啊,陛下都能與我共宴,有些人比陛下還高不可攀呢!”
這話讓四周的人臉都綠了,陳丹朱,大家不與你共宴,怎麼就成了藐視聖上了?陳丹朱!真是太可惡了!
哪怕再擁擠也忍不住想避開,紛紛轉開頭,側着臉,低着頭,實在避不開的乾脆閉上眼,唯恐接觸到陳丹朱的視線,被她揪住污衊!
一時間,陳丹朱所過之處再次空出一大片。
阿吉跟在一旁無奈的望天,這還沒進宮門呢,丹朱小姐就開始了。
陳丹朱在宮門藉着皇帝的威風報上次被世家們拒宴的仇,阿吉又是無奈又是頭疼,怪不得只能他被指定看管,不是,接待丹朱小姐,如果是別人,不是嚇懵了就是要大喊大叫——
對付丹朱小姐就是不要理會她的胡言亂語,更不要接話——
“好了,丹朱小姐,快進去吧。”阿吉催促,“來看看你的位置滿意不?”
陳丹朱聽了果然感興趣:“不滿意可以換嗎?我可以自己挑選位置嗎?”
阿吉只當沒聽到,悶頭向前走,但陳丹朱被後邊的人喊住了。
“丹朱!”
陳丹朱回過頭,看着李漣劉薇快步走來,在一片避讓的人羣中很顯眼,在她們身後是各自的家人,劉薇父母都來了,李漣的家人多一些,幾個婦人帶着幾個年輕男女。
“我們追了你一路。”劉薇笑道,“竹林趕車太快了,追不上。”
陳丹朱笑道:“早知道我等你們一起走。”
但當然她不會真的去問,她自己一個人囂張就夠了,李漣和劉薇要過她們自己應當過的日子。
她們不怕沾染上她的惡名,她不能就真的肆無忌憚。
“丹朱丹朱。”劉薇難掩激動的說,“沒想到我們家也收到請帖了。”
姑外婆常家都沒有收到。
常家唉聲嘆氣愁雲籠罩,來找劉掌櫃,畢竟請帖上允許收到的人自主添加赴宴的人,他們跟劉家是親戚,寫上去得到赴宴的資格,只要進了皇宮,他們就依舊有面子了。
常大老爺夫婦第一次親自陪着母親來到劉家,但劉掌櫃拒絕了。
他平民之身收到請帖已經是誠惶誠恐,當謹慎行事,不敢寫外人。
常大老爺氣惱的離開了,但也沒說什麼撕破臉的狠話——劉家的確現在還是平民之身,但劉家有個乾兒子張遙是個實務能幹的官員,前程遠大,劉家的女兒有陳丹朱青睞,與公主要好,此次又能參加封王大宴,雖然王妃與她無關,但世家權貴們必然有對這姑娘感興趣的,將來的婚事定然不愁。
做人還是要留一線的。
陳丹朱笑着聽完劉薇咭咭咯咯的講述,心裡大概明白,常家的事是周玄的手筆,雖然那天拒絕聽周玄說話,常家宴席被周玄攪散的事她還是知道了。
她們三個女孩子站在一起說話,劉家李家的其他人也都走過來,陳丹朱與她們笑着打招呼,問過老熟人劉掌櫃,再問老熟人李郡守——
“李大人怎麼沒來?”
李夫人含笑道:“這幾天他都忙着,我們赴宴,他們守宴。”
舉辦這麼大的宴席,很多官員們要比往日操勞,堅守司職,家人們能來赴宴,他們則不能。
一行人聚在一起說話,陳丹朱也沒有那麼顯眼刺目,阿吉便也不再催促。
此時外邊維持秩序的禁衛開始分離人羣,太監們紛紛喊着“王爺們來了。”
陳丹朱向後看去,見三輛大車緩緩駛來停下,身穿親王華服,頭戴玉冠的三人走下來,陳丹朱的視線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同時那人的視線也看向她,他以王爺的身份,獨立人羣醒目,而在他眼裡,人羣是不存在的,唯有那個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