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之上,天峽之前,勁風吹掠。
兩千餘人靜靜守候在這裡,等待着一個叫絕名的男子平安從天峽中歸來。
他能出來嗎?
正當天峽外衆人均是滿腹心事地焦急等待之時,“得得得”馬蹄脆響,從天峽之內傳來,落在衆人耳中,竟像炸響聲聲巨雷。人人都不自覺地伸長了脖子,翹首向天峽深處望去。
“譁”,像飛瀑流泉撞擊岩石發出的爆響,馬蹄聲轉瞬密集起來,未等衆人反應過來,一匹青色的大馬載着一個白衣男子箭一般飛馳出來。
正是絕名!
“嗚啦……”
羣情激奮,衆聲高喧,等待的每一個人都興奮地高呼起來。不過,令人不解的是,鷹族人見絕名出來興奮地高呼倒也罷了,可是,豹族人竟然看起來比鷹族人還要興奮,歡呼的聲音更大,就連沉穩如斯的賽罕臉上也現出了激動的神色。
他們爲什麼這樣興奮呢?
一干鷹族戰士卻根本沒時間顧及到豹族人的反響了,第一時間衝出去,迎接他們的領袖、他們的英雄。繼巴喀之後,千百年來,絕名是頭一個入天峽不死並平安歸來的人,他們怎樣不激動不興奮呢?而且,更重要的是,絕名是他們情濃如血的兄弟,只要他活着,就好。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了,甚至連有着滅族之恨的顏忽,鷹族戰士在這一刻也全都忘記了。
擠來擠去,鳳天香倒被擠到後頭去,氣得她柳眉倒堅,卻又無奈何,不過,絕名平安歸來,讓她心口一塊巨大的石頭終於放下了地。
長長地舒一口氣,望着已經被鷹族戰士“包圍”起來的絕名,鳳天香笑靨如花,似一朵最美麗的高原百合,綻放在衆人身後,靜待絕名的採摘。
扎哈兩隻大手用盡全身之力抓住絕名的肩膀,用力地晃了幾晃,未待說話,這個壯得像座山一樣的漢子眼裡有熱淚灑出,一發不可收拾。可見這位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剛纔是如何爲絕名擔心焦慮。
絕名抓住他的手,笑着說道,“好兄弟,我沒事,你看,這不是好好的嘛。”
扎哈眼含熱淚,點點頭,“沒事就好。絕名兄弟,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寧可拼着一死也要進去找你了。”
“你是絕名?”賽罕的語聲響起,透過人們震耳欲聾的呼聲傳進每一個人的耳中,清晰無比。
絕名心中一驚,“這是哪裡來的高手?修爲之深簡直讓人生畏。”
“絕名,這位是豹族族長賽罕,是我們高山上與月神溫錄並駕齊驅的大英雄,正是他率領豹族人守衛天峽。”賽罕忙向絕名介紹。
“小子正是絕名,不知賽罕族長喚我何事?”
“你是風未然的弟子?”
“家師正是風未然。”
賽罕目光流轉,上上下下打量着絕名,眼中的驚訝之意越來越濃。
“果然了不起。單就武功而言,現在的你比十年前的風未然還要了不起。”
“賽罕族長過獎了,小子不及家師萬分之一。”
“不用謙虛,你的無極氣已經至大成之境了,並且,筋脈納氣能力強於常人百倍,最爲難得的是,小小年紀,竟然道基深築,牢不可破。”賽罕絲毫不掩飾對絕名的讚賞之意。
“風未然,你收的好徒弟啊!”賽罕仰天長
嘆。
“賽罕族長與家師相識?”絕名問道,心裡有些奇怪,師傅可從來沒跟他提起過這件事。
“不錯。十年前,我便與白衣風未然認識了。那時,他剛剛與魔帝交過手,親眼目睹魔帝裂空而去,心下震撼非常。漫無目的的遊弋之下,於是來到關外天峽,我便是那個時候認識了你師傅。”
“我恩師他……”絕名正待問下去,賽罕打斷了他的話。
“這件事以後再說吧,現在可否將你背上的冰火神刀借我看一眼。”
“好。”絕名毫不疑地將背上所負的冰火神刀解下遞給賽罕。
不知爲什麼,他對這位長者油然興起了異常親近之意,不知爲什麼,反正就是相信他,對他不用興起任何戒心。
賽罕面色一整,雙手伸出,凝重地接過這把奇異的冰雪神刀,彷彿接過一件足以讓自己頂禮膜拜的圖騰聖物。
輕輕撫摸刀身,由刀柄開始,直至刀鋒盡處那一點水意瑩瑩的鋒尖。
閉上眼,類似絕名第一次觸刀時的那種天地萬物運轉不息的感覺再現,他不禁沉醉其中,面上浮現夢幻般的神色。
刀已離開絕名之手,可絕名卻分明感覺到它與自己血脈交連,藕斷絲連,就像是有一根極細的神思之線遙遙把它與自己牢牢縛在一起,就算它遠在千里萬里之外也能感覺到它。
並且,當賽罕集中精神全力進入刀中感受天道時,絕名的精神力也同時滲透了進去,彷彿就“站”在賽罕身邊,注視着賽罕如何與刀溝通。
真是玄之又玄,連絕名也不清楚這是爲什麼。
良久,賽罕豁地睜開眼睛,雙目間淡然平和,卻又有種不爲人知的愁緒與惘然,也許,只有絕名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在想什麼,也知道他在與刀溝通的過程“看”到了什麼。因爲,這也是他曾經經歷過的。
“真是神物!”賽罕仰天長嘆。
“你看到過什麼?”他問絕名。
“與你看到的一樣。”絕名答道。
“你明白了嗎?”賽罕又問。
“只是我心中糾結太多,也許,正像我師風未然說過,需要歷劫之後方能全悟。”絕名帶着些許的迷茫回答道。
“哈哈,好。看到這一點,就已經難能可貴了。”賽罕大笑。
“接着,別辜負了它,也別爲它牽絆。來去從容,我自悠然,纔是正道。”
說罷,賽罕將刀拋還給絕名,神色歡快至極,觀得刀中天道之後,他再也不復當初接刀時的那種虔誠至極的態度了。
也許,最大的尊重就是從“無”處體現,就像最真切的情感埋藏得最深,要靠心靈去感悟把握一樣。
取捨之間,諸多負累,從容灑脫的貫通融會,輕鬆自如的舉重若輕,難能可貴的重提輕放,視萬物爲芻狗,視衆生爲草介,這便是天道的真諦了。
只是,誰能做到?
“賽罕族長,這把冰火神刀是天地聖物,也是巴喀先祖的遺物,還是交由你們世代守護天峽的豹族人掌管吧。”
“哈哈哈哈,絕名,你這樣做便不合天道了。冰火神刀,它就是它,既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更不屬於巴喀祖先,寶刀自在,賜有緣人於啓蒙罷了,終究,從哪裡來,還會回哪裡去,萬法自法。”
“好。”絕名再不說話,將這把寶刀重插背後,與賽罕相視一笑,神態間輕鬆至極。
賽罕擡頭看了眼天色,“走吧,天已晚了,我們安營紮寨,喝他孃的兩杯。”
這位沉穩持重、一派宗主風範的豹族族長原來也是個性格豪放的性情中人。
途中,扎哈曾問絕名追到顏忽沒有。
絕名苦笑一下,“或許是死了吧,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你們永遠也見不到他了,他掉到一個未知的虛空中去。”說罷,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一腔心事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神秘的天峽之中。
夜已深,風正勁,酒未酣,人心蕩。
刀是情人,歌是舞女,盡情處持刀狂歌,山原俱震。
絕名與賽罕、扎哈、鳳天香等人在豹族戰士的營地席地而坐,把臂交杯,豪飲一場,當真是痛快淋漓。
席間,酒正酣時,賽罕忽然站起,向絕名大喝一聲,“絕名,我和我的豹族戰士們要好好的謝謝你。”
絕名等人均是愕然,一時反應不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絕名,你知道嗎?千多年來,我們豹族爲了先祖的遺命,護衛天峽,過得太辛苦了,我們付出的也太多了。平常人所能得到的一切,對於我們來說遙不可及。高山人只知道豹族戰士冷酷絕情,尤其對心愛的女子更是無情無義,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我們的痛苦。只是,爲了這個遺命,再苦再難,我們也要咬牙頂下去。
其實,在我們心裡,我們多麼希望冰雪神刀早日出世,能有一個人幫我們卸下肩上的擔子,統一高山各族,讓高山人相親相愛,再不受互相廝殺的刀兵之苦。
可是,在你之前,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白衣風未然十年之前來此,給我們帶來了莫大的希望。雖然他並未進入天峽,但在天峽之外縱觀天象之後,與我打賭,說十年之後一定會有人來到天峽取出冰火神刀,幫我們卸下這個千年重擔。
我們苦苦等了十年,十年之後,終於是你,你來了,你進入了天峽,經受住了考驗,取出了冰火神刀,而我們豹族,也在千年之後完成了我們的任務。我們的族人可以不用再過這樣艱苦而沉重的生活了,你看看你眼前的這羣戰士,雖然個個剛毅堅強,可我知道,可他們也只是普通人,他們也想過普通人的幸福日子,他們心裡苦啊。
從今天開始,他們的願意可以實現了,豹族的戰士可以組建自己的家庭,可以和自己心愛的女子生活在一起了,他們再不用忍受相思與種種情感還有孤獨寂寞的煎熬,他們能不高興嗎?
正是你,絕名,你讓我們的戰士重新成爲了一個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能讓他們享受親情、享受生活、享受快樂,我們,全體豹族戰士,感激你。無論從巴喀先祖的遺命或是任何一個角度來講,從今往後,你絕名,便是我們豹族人永遠的兄弟,我們將和你的鷹族兄弟一樣,只要你一聲呼喚,我們縱然千里萬里也要趕到你的身邊,生死與共,浴血奮戰,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嗚啦……”
賽罕一席話激盪在夜空之中,令人聞之熱血沸騰,豹族戰士們隨着賽罕語聲落地,均都張嚨狂呼,兩千餘人齊聲作喊,聲勢震天動地,讓遠處的羣山彷彿都激動得震顫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