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在谷中待了數月,又殺了一些新長成的菩斯曲蛇,揉制了許多蛇膽藥丸,服食之後,功力更進一步,膂力也是大增。如今就是用起重劍,也能舞動數百下了。不過他性子浮滑,輕靈有餘,沉穩不足,加之這幾個月軟劍劍法進展極大,已然練成了泰山劍式,幻劍訣也更進一步,自然不待見黑黝黝又沉重的重劍了,平日裡使用,也是軟劍居多。
不知不覺間,楊過已經在神鵰谷中待了幾個月,心中也有些煩了。加之他這一段時間功力進展過快,勁力控制已不像之前那麼靈便,知道自己需要沉澱一陣子,才能再求進步。想了一下,也就攜了軟劍,就此出谷而去。至於那黝黑又沉重的重劍,自然被他重新埋起來了。如今他的輕功是一大優勢,自然不能帶個八十一斤的累贅,拖累速度。
出了山谷,楊過整理了一下形貌,思索接下來的去路。他本想去襄陽城幫助羣雄守城,但想到自己師父被人譏笑,心裡又有些不想見到郭芙等人,便在襄陽城外周遊一番,想着過些日子再到襄陽城暗中幫助,等到黃蓉生下孩子後再南下尋找師父。他聽方誌興提過此事,自然放在欣賞。
這日,楊過正行走間,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救命”的聲音,似乎頗爲熟悉,急忙奔了過去。但見四個綠袍人分站南、西、西北、北四個方位,拉開一張綠色的大漁網,成弧形圍住一個綠衣女子,向她兜頭罩落。五人服色奇古,並非當時裝束,三個男人均是中年,各戴高冠,站在西北方的則是個少女,腰間一根綠色綢帶隨風飄舞。
楊過遠遠看到,還未認清被圍着的綠衣女子是誰。便見到那四人提着漁網東繞西轉,將她綁了個結結實實,又點了啞穴,不讓那人喊叫。一個男子將他負在肩頭。餘下三人持劍在旁相護,向東飛奔而去。
“奇怪,聲音怎麼這麼熟悉?”楊過見到五人裝束,本以爲這些人是一夥兒的,但想到那女子的聲音。卻又感覺有些熟悉,心中暗自疑惑。此時他無所事事,又心中有惑,便即跟着這些人,向前提氣追去。
楊過輕功頗快,過了數裡,已然接近了這羣人。他這幾個月多食蛇膽,目力極佳,奔行間偶然看到那女子的形貌,頓時心中大驚:“怎麼會是陸姑娘?她不是在嘉興嗎?怎麼和這些人在一起?還被人擄了?我非救他不可。”想到此處。他腳下加力,向前急追而去。
不過這時那四人已經到了一條溪邊,扛着陸無雙上船,兩人扳槳,溯溪上行。楊過離那還比較遠,眼看追擊不及,大叫道:“呔!光天化日之下,爲何擄掠她人,你們快放開那女子!”說着身形加快,沿岸追趕。追了裡許,見溪中有艘小舟,當即入舟。他此時膂力不小,又生於南方熟悉划船。立時扳槳而劃,頃刻間追近數丈。但溪流曲折,轉了幾個彎,忽然不見了前舟影蹤。
楊過心急之下,猛然從舟中躍起,登上山崖。霎時間猶如猿猴般爬上十餘丈,四下眺望,見綠衫人所乘小舟已劃入西首一條極窄的溪水之中。溪水入口處有一大叢樹木遮住,若非登高俯視,真不知這深谷之中居然別有洞天。他回頭重新躍入舟中,倒轉船頭,划向來路,從那樹叢中劃了進去。
溪洞山石離水面不過三尺,須得橫臥艙中,小舟始能劃入。劃了一陣,但見兩邊山峰壁立,擡頭望天,只餘一線。山青水碧,景色極盡清幽,四下裡寂無聲息,隱隱透着兇險。又劃出三四里,溪心忽有九塊大石迎面聳立,猶如屏風一般,擋住了來船去路。大石之間稍有縫隙,可容溪水流過。
見此,楊過也只得棄了小舟,躍入溪中,游水而去。幸好他取了一套方誌興留在神鵰谷中的皮甲,不至於害怕溪中有什麼古怪。過了一會兒,小溪已到盡頭,他登上溪岸,沿小徑向深谷中行去,奔行間運起內功,烘乾身上衣物。
山徑只有一條,倒不會行錯,但山徑越行越高,也越崎嶇,天色漸黑,仍不見那四個綠衫人影蹤。正感焦躁,忽見遠處有幾堆火光,心想:“這荒山窮谷之中,有火光自有人家,除了那幾個綠衣人之外,常人也決不會住在如此險峻之地。”發足向前奔去,心知身入險地,各自戒備。他此時武功大進,自忖天下除了幾位絕頂高手外,無人能擋,是以雖存戒心,卻無懼意,直接向裡闖去。
行不多時,到了山峰頂上一處平曠之地,只見一個極大的火堆熊熊而燃,再走近數十丈,火光下已看得明白,火堆之後有座石屋。楊過心知此地詭異,並不魯莽行事,只是裝作拜訪的客人,在那裡不斷叫門。
石屋門緩緩打開,出來四人,三男一女,正是日間擒拿陸無雙的綠衫人。四人躬身行禮,右首一人道:“貴客遠來,未克相迎,實感歉仄。”楊過道:“好說,好說。”那人道:“貴客請進。”
楊過進得石屋,只見屋內空蕩蕩地,除幾張桌椅外一無陳設。四個綠衫男女跟着入內,坐在主位。當先一人道:“不敢請問貴客高姓大名。”
楊過道:“在下姓楊名過,擅入寶地,多有打擾。”
第一個綠衫人道:“敝處荒僻得緊,從無外人到訪,今日貴客降臨,幸何如之。卻不知貴客有何貴幹?”
楊過道:“我在外面見四位擒拿了一位女子,好奇心起,是以過來瞧瞧。貴處景色幽雅,令人大開眼界,委實不虛此行。”
第一個綠衫人道:“那是谷中叛逃的弟子,谷主發令讓我們出手擒拿,倒是驚擾貴客了。”
楊過心中確信那人就是陸無雙,當然不相信這人的鬼話,說道:“不知貴谷主是哪位?在下能否有心拜見!”卻是想探明對方身份,再想辦法行事。
那綠衫少女道:“我爹正在準備新婚,現在沒時間招待貴客。”
楊過見那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年紀,膚色嬌嫩,晶瑩雪白,眼神清澈,嘴邊有粒小小黑痣,容貌甚美,便道:“請問令尊名號。我無意闖入,連主人的姓名也不知,委實禮數有虧。”
那少女遲疑未答。第一個綠衫人道:“未得谷主允可,不便奉告,須請貴客原諒。”
楊過尋思:“這些人隱居荒谷,行跡如此詭秘,原不肯向外人泄露身分。”問道:“不知谷主如何處置那叛逃的弟子,但願別傷他性命纔好。”他心中擔心陸無雙,向這些人打探道。
第三個綠衫人道:“家師新婚在即,不會輕易殺人。但若這人若仍感叛逃,那是她自討苦吃,可怨不得人。”
楊過聞言,知道陸無雙暫時無事,心中略微放下了心,如此一來,自己也能有時間想法營救了。
還待再問,那師兄突然說道:“貴客遠道而來,定然餓了,待我奉飯過來。”說着不再和楊過說話,四個綠衫人入廚端飯取菜,一會兒開出席來,四大盆菜,青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蘿蔔,黃的是豆芽,黑的是冬菇,竟沒一樣葷腥。
第一個綠衫人道:“我們谷中摒絕葷腥,須請貴客原諒。請用飯罷。”說着拿出一個大瓷瓶,在他面前碗中倒滿了清澈澄淨的一碗白水。
眼見谷中並非修行之人,卻吃的如此清淡,楊過心中暗道怪異,想着多套些谷中情況,說道:“谷中不讓吃肉,可讓飲酒?”說着舉碗暗暗聞了幾下,卻無有絲毫酒氣。
第一個綠衫人道:“谷中不許動用酒漿,這是數百年來的祖訓,須請貴客原諒。”那綠衫女郎道:“我們也只在書本子上曾見到‘美酒’兩字,到底美酒是怎麼的樣兒,可從來沒見過。書上說酒能亂性,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楊過眼見這四個綠衫男女年紀不大,言行卻如此迂腐拘謹,而且自與他們見面以來,從未見四人中有那一個臉上露過一絲笑容,雖非面目可憎,可委實言語無味。他強忍心中不耐,想着再套些話,卻見那四個綠衫人已經告退,不再進來。
見此,楊過也只得小心探查一下飯菜,確認無毒後將就用了一點,又在他們招待下歇了。夜晚入睡後,他偷偷起身探查,谷中卻是一片漆黑,四周又多有草叢,找了半夜也只看到一些尋常人家的房舍,只得怏怏而歸,留待明日探查。
次晨楊過醒來,走出石屋。昨晚黑暗中沒看得清楚,白日卻看的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錦,一路上風物佳勝,此處更是個罕見的美景之地。信步而行,只見路旁仙鶴三二、白鹿成羣,松鼠小兔,盡皆見人不驚。
轉了兩個彎,那綠衫少女正在道旁摘花,見他過去,招呼道:“閣下起得好早,請用早餐罷。”說着在樹上摘下兩朵花,遞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