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的棍棒並沒有打在莫清河頭上。
就在棍棒落下的剎那,莫清河拼盡全力向旁躲避,棍棒只打中了他的肩頭。王景並不懂拳棒身上也沒多少氣力,這一棍固然打得莫清河大聲慘叫棍棒卻也脫手落地,自己也跌倒在莫清河身邊。兩個人糾纏在一處,如同兩條奪食野狗,彼此撕咬翻滾。
以往莫清河對於王景打來罵去,並不把這個書生出身的太監當回事。兩個人的腿都受了傷,也在方纔的逃脫中耗盡了氣力,王景也沒了武器,按說他不至於害怕。可是養尊處優的莫清河並沒有和人對打的膽量,尤其是王景此時的眼睛裡充滿血絲形如魔鬼的樣子,讓他的勇氣蕩然無存,根本不敢和王景撕打,只沒命地招架,想要掙脫逃跑。
王景的拳頭如同雨點般落向莫清河,眼前反覆閃現着往日莫清江作威作福,對自己百般欺凌的情景。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砰!
一記拳頭正中莫清江鼻樑,鮮血橫流,滿面開花。
原來所謂的莫總管也不是那麼可怕,過去自己一直怕他,不過是因爲自己跪着!
他是打不過自己的!
嘩啦!
王景隨手抓起了手邊的一塊瓦砸在莫清江頭上,瓦片粉碎,莫清江的頭也出了血。
血漿飛濺到王景嘴邊,王景伸出舌頭將鹹腥的血舔入口中,只覺得竟是比甘露更加美味。他有些理解那些神狸士兵爲何如此嗜血,原來殺人、見血的滋味是這般過癮,就連腿上的傷都不覺得疼痛。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我今天就吃你!
王景又抓起了一塊磚頭朝着莫清江頭上打去,這次莫清江用手臂及時招架,磚頭被他擋得飛出去。王景搖搖頭,四下張望片刻,忽然掙扎着爬向不遠處,那裡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大概有十幾斤上下。
對於此時得王景來說,這個分量也不算輕,可是他咬着牙,一手拖拽着石頭另一手代步,向着莫清江爬過去。卻見莫清江顧不得滿頭滿身的血,正拼了命往遠處爬,同時扯開喉嚨叫道:“來人!快來人!王景反了!”
王景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嘿嘿笑道:“莫總管,你想去哪?想去找誰告我?我送你!”
說話間他已經爬到莫清河身邊,莫清河驚惶地大叫着:“別!你別胡來!你殺了我自己也沒好下場,現在停手我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那很好。可惜我做不到,發生過什麼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就算清楚!”
王景一聲大喝,猛地雙手舉起石頭朝着莫清河頭上砸去!
石頭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留下一道血線。莫清河倒在那一動不動,也不再喊叫。王景重又拖着石頭回到莫清河身邊,舉石,砸下!舉石,砸下!這個動作反覆重複多次,紅白相間的液體飛濺,王景視如不見,眼神中充滿了狂熱與興奮,機械地重複着這個動作,一下接着一下!
此時的行宮內,已經沒人在意王景,也沒人顧忌莫清河。一場關係着草原與燕國命運的戰鬥,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與這場戰鬥相比,莫清河或是王景的死活,就沒有那麼重要。
燕帝劉威揚、草原大巫哈梵,雙方在行宮大殿前不期而遇。
護衛劉威揚的禁軍結成盾陣,將皇帝護在正中,與神狸士兵對峙。
劉威揚神不守舍,根本不顧面前殺氣騰騰的敵人,而是焦急地環顧四周。
眼見神狸軍人發動衝鋒,卻得不到皇帝命令,護衛軍官只好自作主張,大喝一聲:“放箭!”
一陣狂風掃過麥田的聲音驟然劃過,前排的神狸刀盾兵隨聲而倒。
雖然神狸以騎兵爲主,但並不代表這些人下了馬就失去戰鬥力。知道燕軍裝備精良,神狸士兵也做了準備。這些刀盾兵都裝備了三重熟牛皮製成的皮盾,等閒的強弓也是難以穿透,但在這弩箭面前他們的皮盾竟如紙糊一般,被箭矢輕而易舉地撕裂貫穿,然後洞穿了身體。
沒等後排神狸士兵重新調整陣勢,禁軍統領再次大喝一聲:“放!”
弩箭破空聲再次響起,禁軍兩次發射之間幾乎沒有多少停頓時間,不像平常的弩弓裝填一次要耗費半天。這一撥箭雨因爲沒了前排刀盾手的阻擋,造成的殺傷力更大,強勁的弩箭在洞穿前排神狸士兵的身體後竟還有餘力,又射入後一排神狸士兵體內!
神狸士兵和燕軍交戰多次,也不曾見過威力、射速如此驚人的弩弓,饒是兇悍成性有不由生出幾分忌憚。
看到胡人懼怕了,禁軍首領也不由地禁鬆了口氣。他們剛剛使用的是墨門研製的“連環弩”,可連發三箭,威力足以洞穿金石。只是這種連環弩的造價不菲維護困難,在燕國中也只有禁衛軍才裝備。
只要第三波弩箭射出,剩下神狸士兵就不足爲懼,禁軍足以保護陛下全身而退!
“放!”禁軍首領一聲怒吼,第三波弩箭已激射而出!
神狸士兵們面露懼意,開始倉皇逃竄,希望躲開弩箭攻擊。
正當這時,這些士兵耳邊忽然傳來哈梵的怒喝:“起!”
一道土牆拔地而起,擋在士兵與弩箭之間。弩箭射在土牆上,發出“噗噗”的悶響,威力驚人的弩箭竟無法穿透這憑空生成的土牆,紛紛落地,而土牆承受這雷霆一擊之後也化作無數土塊散落在地。
哈梵面色陰沉,手中的法杖上綻放着一團橘黃色的光團,上面一圈圈符文流轉。冷哼道:“墨門機關術,不過如此。”
“大巫神威!”在場的胡族士兵紛紛發出歡呼。
擋下這一撥弩箭的哈梵消耗也不輕,他微微喘息一陣,手中的法杖一擺,喝道:“敵人弓弩厲害!擋住他們別硬拼!”
周圍神狸士兵聽到大巫命令,不再發動衝鋒,而是用弓箭射擊。禁軍的三連發弩方纔用光,現在再要裝填也不容易,加上劉威揚不能指揮,士兵一時不敢突圍。軍中幾個小巫師在士兵的圍護之下,開始神色緊張的唸咒。試圖溝通天地,呼喚風靈。
與此同時,卡薩帶領一隊神狸士兵趕到,朝哈梵行禮說道:“大巫師,小的來了。”
哈梵看了一眼被禁軍保護的劉威揚,他身邊既沒有荼盈,也不見小皇子,急忙問道:“看沒看到荼盈和孽種?”
卡薩連聲說道:“稟報大巫,小的沒見到。”他又看看劉威揚,面露獰笑:“只要殺了劉威揚,找不找得到那母子都沒關係。”
哈梵不能說卡薩想法是錯的,可是對他來說,劉威揚的重要性根本不能和天命之子相比。劉威揚再怎麼樣,也奈何不了草原。天命若失,神狸便有滅亡之危。這種玄學天命和武夫說不通,他一揮法杖說道:“你取這狗皇帝性命,我與穆特前去找那孽種!”
卡薩一點頭,“是!大巫。”
哈梵帶着穆特一干人匆匆向後面走去,卡薩命令士兵護住施法的巫師,緊張地盯着被禁軍重重保護的劉威揚。對於他來說斬殺燕皇纔是最大的功勞,荼盈或是小皇子都算不了什麼。
他也是草原上的猛將,手下兵馬也多,隨着他的加入,禁軍壓力倍增,傷亡迅速增加。如果不是有三連弩在手,只怕陣型都要崩潰。
劉威揚的心思卻全在荼盈身上,方寸大亂,調度指揮遠不如平日。再者兵力上的差距,也不能靠臨陣指揮拉平,禁軍處境漸漸危險,就算想要突圍也力所不及。
巫師的法術一個個放出來,在大戰場上,這種法術作用有限,充其量就是個加強的投石機,左右不了大局。可在這種小規模高烈度的打鬥中,巫術的作用就比較明顯。縱然這些巫師捆在一起也比不上一個哈梵,但是對於禁軍來說,已經是個非常頭疼的問題。
就在此時,神狸軍後方忽然傳來一曲蒼勁軍歌:“縱將白刃臨頭顱!猶如利劍斬春風!既已身入無定軍!不怕埋骨無定原!”
無定軍出現了!
作爲神狸的老冤家,無定軍給神狸的壓力依舊不可小看,只聽到戰歌聲,就讓神狸士兵一陣慌亂,連忙分兵回防。可是隨着這曲軍歌,渾身浴血的鄴鋒寒已經率領一隊士卒衝殺而來。這隊士兵人數雖然不多,卻都是百戰精銳,鄴鋒寒亦是驍勇過人的上將,手中長槍矯若遊龍,所到之處血肉橫飛無人可當。隨着他一槍搠入一名神狸士兵的胸腹,高聲喝道:“陛下可在!末將鄴鋒寒前來護駕!”
劉威揚一聽,登時大喜過望,連聲說道:“鄴將軍,朕在這裡!”
“無定軍,隨我護駕!”
伴隨着護駕的命令,這支人馬的戰力陡然間又提升了數倍,卡薩想要阻止兩軍匯合難如登天,只能眼睜睜看着鄴鋒寒的人馬把自己的部隊捅了個對穿,與劉威揚合兵一處,神狸軍的陣型反倒是被衝得七零八落。卡薩只知魚世恩是當世名將,不想鄴鋒寒也如此了得,生怕被對方趁機掩殺,急忙帶着部下暫時退出大殿,只是牢牢守住殿門,趁機重整隊伍。
鄴鋒寒衝到劉威揚的面前,正欲行禮,已經被一把扶住。劉威揚搖頭道:“什麼時候了,還講這些規矩?朕問你,可曾見到朕的愛妃?”
鄴鋒寒聞言一怔,“臣這一路殺來,並沒有見到娘娘。”
劉威揚喃喃說道:“你也沒看到愛妃?誰知道她到底怎麼樣了?”
鄴鋒寒見劉威揚六神無主,急聲說道:“如今情勢危急,請陛下隨末將突圍。眼下胡人陣型散亂,正是突圍的好時機,再晚怕是走不掉了!”
劉威揚心頭大急,喝道:“可是,可是朕的愛妃和皇子還在宮裡,朕怎能獨自逃生?”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娘娘定能無恙。”
“不……朕找不到愛妃,哪也不去。”
鄴鋒寒沒想到皇帝癡情如此,竟然不肯隨自己突圍,正在爲難之時,又有士兵喊道:“將軍快看!”他擡頭向殿外看去,只見殿外飛沙走石,數道龍捲聚集成型。
鄴鋒寒隨魚世恩征伐草原多次,見識過薩滿巫術,登時變色喝道:“陛下當心!”
與此同時,巫師們的吟唱已然完畢,龍捲風向殿內襲來,空中更有幾道粗大的閃電落下,劈向大殿頂端。
閃電落下,無數磚瓦落在殿中燕軍頭頂。比起這些磚瓦,更可怕的是火。大殿主結構爲木製,閃電劈中,火光頓時冒起。這種宮殿過火速度最快,再要停留難免葬身火海。
鄴鋒寒這時顧不上其他,一把架起劉威揚的胳膊,脫下自己的頭盔,扣在劉威揚的頭頂,大吼道:“所有人隨我突圍,快護陛下離開!”
無定軍與禁軍吶喊殺出,對面神狸士兵也挺着刀槍迎上,兩支軍隊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