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王佑是真正的殿下,用這種方式和劉威揚說話也是大罪一條。畢竟這不是一位以仁厚著稱的君主,就算是一向混賬透頂的劉宸毅,對上自己的父親也是噤若寒蟬,不敢有絲毫頂撞,更別說這種質問。在場的官兵將校心裡都如同明鏡,一場風暴正在醞釀,其兇險與影響比之山下半點不差。
劉威揚冷笑一聲:“果然是狼子野心!剛剛弒父,現在就要謀逆!你身爲梟衛統領,對典籍最是熟悉不過,應該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爲,該是怎樣的罪過。身爲梟衛干犯王法,罪加三等!”
王佑卻並未被帝王之威嚇倒,反倒是振振有詞:“兒臣自知罪孽深重,甘受父皇懲罰。但是眼下山頂之上,不止有你我父子,更有這上千將士。父皇縱有再大的怨氣,也不能不顧三軍性命。兒臣性命懸於父皇之手,隨時可以拿去。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把這些將士帶離險地,父皇乃是英明之主,總不會爲了逞一時之氣,就讓這些大燕的忠勇男兒白白送死吧?”
劉威揚明白,這是王佑所用的計謀。雖然看不到神狸與墨門交戰的情況,可是既然神狸擡出了龍吼巨炮,墨門那邊的情形多半不容樂觀。那些武者自顧尚且不暇,更別說來幫助自己。眼下自己身邊最得力的武裝就是這支由梟衛和禁軍組成的別動隊。
王佑武功再強,也不可能對付這麼多人,換做楊陌也是一樣。王佑現在做的,就是和自己爭奪軍心。只要他把這支部隊控制在手裡,以兵勢脅迫自己,哪怕自己是九五至尊也難以逆轉局勢。王佑所圖,當然不是苟延性命,而是借這支兵馬完成篡逆。
劉威揚深知,許多時候兵變並非蓄謀已久,而是因爲某件不起眼的小事演變而成大禍。士兵們起初或許只是爲了一口肉,或是軍餉未能及時發放,更多時候就是爲了一口氣而鬧事。在那個時候他們很可能根本沒想過造反,可是一旦開了頭,怎麼結束就不是他們說了算。再有居心叵測的歹徒在裡面推波助瀾,事情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王佑現在走的就是這條路,他利用此時發難,既是爭取軍心也是蠱惑人心,只要三軍的心思散亂,就很可能被人裹挾。到那個時候,他的計謀就會成功。以往拿王佑當成了武人看待,看來是自己走眼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等陰謀詭計。
不過劉威揚畢竟是大燕帝王,於權謀算計的修爲自問天下少有抗手,如何把王佑這點微末伎倆放在眼裡。他冷聲道:“朕既然帶將士來到這落魂嶺,自然有把握帶他們離開!神狸人不過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土雞瓦犬,根本不堪一擊!只要我軍勤王大軍一到,立刻就可讓神狸化爲齏粉,就算他們有龍吼大炮也改變不了結果。除了勤王大軍,朕還安排了神策軍。算來耿中宵帶領的一萬精騎此時應該到了戰場。以神策軍的戰力,足以解落魂嶺之圍,這個答案你滿意了?”
“原來父皇的把握來自於耿將軍和神策將士,若是如此,恐怕要讓父皇失望了!”王佑的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之前父皇下旨,讓兒臣總領神策,兒臣不敢有絲毫怠惰以免辜負聖恩。出征之時就曾給耿中宵下過嚴令,沒有我的虎符令牌,不得擅自出兵。尤其神狸人慣用巫術多有神通,爲防神狸假傳軍令,沒有虎符之時便是天家聖旨也不能隨便調兵!”
劉威揚神色一變,從開始到現在哪怕遭逢變故被困孤峰,他都神色從容胸有成竹。認定不管有多少波折,大勢都在自己手中。直到這一刻,這位獨斷專行的帝王才第一次感到了危機。王佑這麼說想必不是無的放矢,耿中宵恐怕已經成了王佑的人,不再服從自己的命令。如果單純是耿中宵一人叛亂,又或是神策軍一部分軍將出了問題,劉威揚都不擔心。可問題卻遠沒有這麼簡單。
他之所以在大庭廣衆之下宣佈王佑乃是假殿下,楊陌纔是自己血脈,就是做好了自己可能喪命於此又或是死於亂軍之中的準備。在場近千人聽到這個消息,只要他們活着給楊陌作證,自己的兒子就能繼承大燕山河,哪怕自己死在這也沒關係。可耿中宵的叛亂,讓劉威揚想到一件極爲可怕的事,在大燕國朝廷內類似耿中宵這樣的人還有多少?自己爲何一無所知?
這些年來劉威揚固然以梟衛爲耳目偵測朝堂,同時也在培養屬於自己的秘密勢力。這些人有文有武,或於軍中或居衙署、京堂。其大多品級不高但是負責實務,作用就是爲劉威揚的暗子,以便隨時可以輔佐新君控制天下。其中一部分人就埋伏在梟衛裡,監視梟衛的情況掌握他們的社交網絡。劉威揚自認爲已經全盤掌握王景的社交網,知道他手下有多少人,又涉及到哪些領域,可是耿中宵的出現讓他意識到,自己掌握的還遠遠不夠。
像神策軍副帥這麼重要的人物爲王佑所用,自己竟然一無所知,這不能用部下怠惰來解釋。顯然,自己的暗子裡也有人叛變了。能查清他們身分,且讓這些人叛變,並不是王佑或王景所能做到的事。在他們背後,一定藏着更強大的黑手,自己對這支黑手卻一無所知並未做出針對性防範。如今王佑敢公開發難有恃無恐,只怕就是借了這黑手的勢。落魂嶺上這支人馬,自己本以爲是可靠的親兵,現在看來卻不好說他們到底忠於誰。
王佑這時大喝道:“父皇素來英明神武算無遺策,可是自從與墨門楊陌接近之後就變得渾渾噩噩是非不分,不但把三軍帶入死地,更是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清了。兒臣爲大燕江山考慮,請父皇下旨,誅殺楊陌剷除奸邪!兒臣相信,只要賊子伏誅,我軍定能轉危爲安化險爲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