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蘇文茂分辨這是什麼情況,畫面又發生了變換。
同樣是屍山血海的戰場,不過這次看起來時代提前了很多,是熱兵器的時代。
蘇文茂似乎站在一個陣地上,戰壕已經被炸得千瘡百孔,甚至可以看到到處散落着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武器的碎片,還有翻倒的彈藥箱裡,灑出來的黃銅色的子彈。
整個陣地上,蘇文茂只能看見唯一的活人,他身背一個方盒子,盒子上伸出長長的天線一樣的東西,耳機戴在他頭上,壓着髒兮兮的軍帽。
他手端着一挺頂着個扁扁的圓盤、帶兩腳架的連射武器,向着陣地下方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敵人掃射。
武器裡的子彈很快打完了,於是他跑到了彈藥箱旁邊,抓出最後幾個木柄手榴彈,以精準的投擲扔進敵羣中。
緊接着他繼續尋找武器,然而看起來整個陣地上已經沒有可以用的武器了。
除了一箱爆破筒。
他抽出一根爆破筒,拉了弦扔下山,猛烈的爆炸把許多敵人殘破的身體炸上了天空。他一根接一根的扔出爆破筒,終於,剩下最後一根了。
他遲疑了一秒,拿起了話筒,大聲喊道:“長江長江!爲了勝利,向我開炮!向我開炮!”
說完他扔下耳機和話筒,解下背後的通訊器,手握最後的爆破筒,一聲虎嘯縱身一躍出了戰壕,漫天的陰雲中,一道電光裂長空,他虎目圓睜,瞪着漫山遍野的敵人,用力拉下的爆破筒的弦,大吼一聲跳入敵羣。
翻江倒海的炮擊在這個時候落下,和勇士最後的光輝一起,將敵人化作腐爛的泥土!
下一刻,畫面又變了。
蘇文茂很奇怪,正常的基因記憶不化解或者轉變心中所想,是不會切換的,但機緣更不會這樣隨便切換。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是,他能猜到自己爲什麼會看到這些。
他明白的。
這一次的情景,蘇文茂在空中飛行,以“靈體”的形態。一般的基因記憶不會這樣,必然有個視覺主體。
他前方是一隊飛機,藍色的塗裝,翅膀上帶着有紅心的白星。飛機的中隊標誌看起來有點眼熟。
這隊飛機正在貼着海面飛行,每一架的後座機槍手都在拼命的向後方開火。
有紅膏藥標誌的飛機正緊緊的咬着這隊藍飛機,一架接一架的將他們擊落。
蘇文茂正奇怪這些藍色的怎麼不迴避,突然他發現一架變成火球翻滾着落向海面的藍飛機肚皮下面好像掛着魚雷。
機隊的前方,有一艘甲板平整,艦橋很小的大型軍艦,那似乎就是這隊藍飛機的目標。
這時候蘇文茂聽見領隊長機的機槍手在用英格利斯語大喊:“他們正在屠殺我們!我們就要死了!”
“閉上嘴,保持隊形!射他們孃的,剩下交給我!”駕駛員吼了回去。
這時候剩下的藍飛機只有三架了,鬆散的隊形使得自衛機槍再也不能組成有效的火網,膏藥飛機立刻又擊落的兩架。
最後的長機還在衝向遠處那艘鉅艦,駕駛員在大喊:“再堅持三十秒!”
然而沒有人能回答他了,紅蒙皮飛機的掃射擊穿了後座機槍手和中間的領航員的腦袋,飛行員的肩膀也被打穿了。
他顯然放棄了投雷,把發動機油門踩到了底,所以氣冷發動機的排煙管裡噴出了火花——這個時代的魚雷應該不能在飛機全速的時候投下。
他吶喊着,衝向那艘鉅艦。
以最快的速度!
然而膏藥飛機顯然更輕快,它們追了上來,在極近的距離點射,讓最後的藍飛機化成了火球。
蘇文茂這時候猜到這是哪一場戰役了,所以他擡起頭,果然看見陽光下小小的亮點正在翻過天空中那雲組成的高山。
緊接着無數的亮點跟着頭一個亮點出現了。
因爲膏藥飛機都在獵殺藍飛機,現在沒有任何人能去阻擋從鉅艦頭頂上俯衝下來機隊。
決死的勇氣點燃了勝利的火焰!
燃燒的生命換來了希望之光!
前方的鉅艦周圍連續騰起炸彈近失造成的水柱,緊接着巨大的火球從它甲板上騰起,最後第二個火球徹底吞沒了它的艦橋。
畫面再次切換。
這一次看起來是使用滑膛槍這種陳舊火器的時代。
而且場景是城市的街頭,河邊,前方的橋樑上築着街壘。
但是,地上依然滿地屍骸,血流漂櫓。蘇文茂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屍體中蠕動的少年,他顯然已經受傷了,但是他還在不斷的向前爬行。
他拿着一面藍白紅的旗幟,那旗幟早已染上了來自不同人的猩紅。
少年前進着,儘管河對岸射來的子彈無比的密集,但是他依然前進着,一點一點的爬到了已經無人生還的街壘後面,緊接着他用稚嫩的嗓音發出了怒吼,已經只剩強弩之末的身體居然站了起來。
他把旗杆查到街壘上,用盡全力支撐着,吶喊着,坦然面對槍林彈雨。
無數的子彈打中了他的身體,但是他舉着旗子,就是不肯倒下,像是中了石化魔法成爲雕像了一般。但是血不斷的從彈孔裡噴出,說明他只是肉體凡胎。
三色旗迎風飄揚。
有人咆哮着從巷子裡衝出來,奔向那旗幟,這就像一個引子,潮水般的人從各個巷子涌出,衝向大橋,即使不斷有人倒下,這浪潮也沒有停止。
第一個衝到街壘前的人接過了旗幟,高舉着衝過了橋,後面是洶涌澎湃的鐵流。
而蘇文茂看到,少年緩緩的跪下,倒在街壘上,變成了冰冷的屍骸。
這時候蘇文茂感覺自己的血液,自己的靈魂都在燃燒。
他感覺到了,感覺到了那種來自不同時代、不同文化、不同人種的精神力量。
他感覺到了強烈的共鳴。
下一刻,場景再次切換,蘇文茂眼前是一座恢宏的宮殿,這宮殿如此的巨大,以至於蘇文茂面前排列的巨大門扉有幾百扇甚至更多。
蘇文茂發現自己知道門的數目:五百四十扇,每一座門能同時容納八百名戰士一同進出。
宮殿前方,一名面目滄桑的戰士手握長槍站在那裡。
蘇文茂看着那戰士,他知道這個人是可以對話的。
於是他說:“所以,瓦爾哈拉是存在的?”
“不,他不存在,”戰士搖搖頭,雖然他一副北歐羅巴人的樣貌,說出來的卻是標準的漢語,“但是千百年來捨生忘死,以決死的意志召喚勝利的戰士們,凝結成了它。”
“這是個機緣?”
“對。但是這個機緣給你的技能,是燃燒你擁有的一切,才能用出來的垃圾技能。遇到機緣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唯獨遇到這個機緣,是究極的不幸。”
蘇文茂卻笑了:“不,這當然是幸運的,沒有比這更幸運的了。”
北歐戰士也笑了。
“是嗎,那這把槍就給你了。”說着他把槍扔給了蘇文茂。
然後他對蘇文茂點了點頭:“祝你的生命,輝煌的燃燒。”
**
蘇天愷突然察覺到蘇文茂身上有什麼東西變化了,他停住了馬上要出手的攻擊,全力防禦。
下一刻蘇文茂的身體燃燒了起來!
不對,那不是火焰,而是某種——
澎湃而出的某種東西,壓制着蘇天愷,讓他完全動彈不得。這不是念動,也不是其他禁錮類的技能,蘇天愷不能動,僅僅是因爲他被強烈的震撼了。
精神上的震撼抹殺了他移動身體的想法,此時他唯一能做的是,慶幸自己提前開啓了防禦能力。
他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眼自己部下,確定這幫人也都動不了了。
蘇文茂身體噴射出的“火焰”中,出現了手提長槍的騎馬戰士的身影,他的周圍是騎着天馬的美麗女戰士。
長槍的尖端出現了光團。
下一刻,從光團射出的一道細細的光束命中了蘇天愷的身體。
他痛得大叫起來!
古往今來,最頂尖的勇士那決死的意志、以及對勝利的渴望,穿透了次元的壁障,磨平了物質的波長!
光束緩緩擴大,它照到的蘇天愷的身體全都腐爛化作泥土。
勇士的敵人只配化作泥土!
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幫助蘇天愷,因爲在如此多的勇士的靈魂凝結成的終極戰士面前,只有和“他們”相匹配的勇士才能行動。
懦夫沒有行動的資格!
這是超越了邏輯和道理的規則,甚至凌駕於自然法則之上。
只有真正的勇氣,才能防禦這樣的攻擊,只是憑藉蠻橫的技能,做着看起來像是勇士的行爲的人,只能在這勝利之光中成爲一觸即潰的泥土雕像。
蘇天愷除了嚎叫什麼都做不到。
這聖潔的光芒簡直想要否定他過往的一切一般。
突然,有人擋住了這光芒。
郭威回頭看了蘇天愷一眼,說:“少爺,保重。”
這一瞬間,蘇天愷心都涼透了,內心的痛苦甚至勝過身體上的劇痛。
“不!”他的舌頭和嘴脣擺脫了桎梏,發出了有意義的聲音,“不!”
老管家完全化作了泥土,同時那耀眼的光芒也和那戰士與女武神的幻影一起消失了。
剛剛被光芒驅散的暴風雪又匯聚過來,瞬間吹散了泥土做成的老管家的“雕像”。
蘇天愷的身體也崩了一大塊,導致他上下身分離。
但是他的部下馬上衝上來,使用治療技能。
蘇天愷還在嚎叫:“不!我……不!”
強烈的失落感籠罩着他,在此之前,他從未意識到老管家的份量,不對,他理所當然的從沒有想過身邊沒有郭威的情景。
治療剛剛有一些效果,他就直起身子,向跪在地上的蘇文茂的身體發射光子魚雷,然而魚雷都直接穿過了蘇文茂的身體。
蘇文茂,變得半透明起來。
他看着蘇天愷:“什麼嘛,你也沒有傳說的那麼絕情嘛。”
“我改主意了!”蘇天愷怒吼,“我要把你的小女僕抓回來,在你面前殺了她!虐殺她!先玷污再殺!”
**
蘇文茂現在,有點可憐歇斯底里的蘇天愷。
他看了看自己那正在不斷變得透明的手,心想原來如此,用完了這個能力,就要去瓦爾哈拉報到了嗎。
最後的時間裡,他忽然產生了一個願望,想看看自己大師級到底覺醒了什麼技能。
於是他放出光相,使用了新獲得的技能。
酒從他手心噴出來。
酒香瞬間充滿了他周圍的空間。
他哈哈大笑,純粹的,開心的大笑,然後把手拿近臉龐,張開嘴喝了一大口自己造出來的酒。
味道不錯。
接着他把酒灑向大地。
——弟兄們,喝酒啦,這可是大師級的我,造的超級棒的酒啊!
天空中傳來什麼東西突破音障的聲音。
——接下來就拜託你了,我最厲害的對手。
然後,他化作了星光,向着天空飛去。